云鬓散乱的少女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来,“你问这个做甚么?”
杨过沉默了一会儿,转开脸去,叹息道:“是啊,我问这个做什么……”
他这样子,郭芙反倒不好敷衍过去了。
但是如果要好好回答,那她这里也有一堆问题等着呢,“要是我说愿意呢?”
杨过一震,手不自禁握成拳。
郭芙又道:“要是我说不愿意呢?你先回答我这个,要是我说不愿意,那你又如何?回终南山?”
杨过听郭芙的话音,摇了摇头,似是而非地问:“不然呢?”
郭芙挑眉,“难道一定要我愿意才可以吗?那我叫你别喜欢我,也可以么?”
“……你又咄咄逼人了。就一定要我说出无论如何都只认准了你的话,像李莫愁那样疯狂地追逐你的背影才行?世间有哪个男子愿意这样?你只说你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那难道我就是个泥塑木雕的,不会疼了?还是说非如此不足以证明?”
郭芙当然知道自己没道理,但现在谁和他讲道理了?
“我没想要你证明什么,因为结论我早就知道了。若你真地对我至死靡她,那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英雄宴求娶的事。我对你的不满也就在于此,你没发现你的做法前后矛盾么?我搞不懂,心里烦躁,自然就讨厌你了。而我总是话说的不好听,但至少从头到尾都没前后矛盾过吧?”
杨过说不过郭芙,只得道:“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又怎么能一概而论?”
郭芙不信,“那时,她也可以了?”
杨过心知自己必须要说出个准确的答案出来,否则郭芙绝不放过自己。
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暴露在这世间,那姑姑该有多可怜?
他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便只能沉默。
但是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郭芙等了一会儿,然后故意说:“其实她样样比我好。长得比我漂亮;武功也比我高;性格虽然天真了一点,但心如赤子,慢慢教也不是问题,不像我是本性上就坏了,再学不好的;脾气也比我好上千万倍,绝不会和你吵一句话,也不会拿剑砍你;更别说对你一片真心,一心一意要嫁你为妻,做个贤妻良母……你选她,确实是理所应当。你既然选了她,那就不该再想着别人,不……”
“何苦如此!我若真控制得了自己,那现在怎会和你待在这崖底?”杨过听不下去,暴躁地打断了郭芙的话。
郭芙很俗气地在心里得意了一下,然后才收敛不相干的情绪,诚心诚意地为他打算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自讨苦吃的道理。就算我不存在,你也不该答应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活着本就艰难了,你还偏要虐待自己,好玩么?”
这种话由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郭芙说来实在没有说服力,也完全没被杨过听进耳朵里。他正为被郭芙逼得亲口说出了答案而苦恼羞愤,只留了一丝心神在听着,听见了也当听不见。
“……喂、杨改之,我跟你说话呢。”
“一定要抛弃所有尊严和后路,只有这样才能被你承认——你这么没自信的吗?”
郭芙一呆,哑口无言。
杨过见状轻哼一声,“是啊,你这丫头又是脾气不好又是性格不好,武功差又鲁莽,要强又暴躁,等闲不给人好脸色。谁要喜欢你,那可真是自讨苦吃。”
郭芙闻言先是一怒,随即心中萌发了一种似陌生似熟悉的感情,叫她忐忑不安,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杨过到底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了。
“你处处都不好,别人处处都好。可我偏偏喜欢你不喜欢别人。上天待我实薄。但那又有什么法子呢?老子不管了,一个小乞丐硬要死撞南墙地喜欢人家的公主又有什么法子呢?我上去就找姑姑说清楚还不行么?”
杨过冷冷说完,看了郭芙一眼。
那一眼中包含了诸如“适可而止吧”、“这样你满意了”的感情,说是柔情蜜意也就太过了,和痴心不悔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丝毫不迫人,大有“他强任他强”的架势。
郭芙就在这一眼中溺了进去,手背和颈侧突然剧痛无比,叫她痛呼出声。
“怎么了?!”
杨过大惊之下扑过来,郭芙强忍着痛楚,嗓子眼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一时间羞愤不已,动了几下嘴巴才发出声音来。
“没事。”
“哪里就没事了?是不是李莫愁的?我看……”
郭芙用力抽回手,不仅如此,她还把披风扯上了,整个人藏在披风里,只露出张杏脸,白得像雪,红得像玫瑰。
至于杨过么,就是只灰扑扑的大扑棱蛾子。
世界上最傻的飞蛾。
飞蛾本就够傻了,谁曾想到傻中自有傻中傻,这就有只连扑火都扑错了,扑到玫瑰上,没被火烧死,反而要被刺扎死的傻蛾子。
郭芙无论如何也不想杨过发现自己被情花刺刺中,但又没有好理由,只能故意怒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没事,别拉了,要说话就好好说,不想说就一边睡着去!”
扯到男女大防上,杨过也只好收回手,只是眼中到底带上了一丝狐疑。
郭芙被他看恼了,又有些心慌,音调不由就拔高了,“好啦!我知道了,我自己好好想想,你别打扰我!你、你也再想想去,这可不是容你反悔的事儿!”
杨过一急,心里的话便脱口而出:“我对你的心还不够真么?那你把我大卸八块罢!”
郭芙敏感地发觉了脸上的热意,急忙转过身背对着杨过,故作平静地说:“不过白说一句罢了,你瞎急什么呢。去去去,别扰我,再烦我就不愿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