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愚来到地牢的时候,伊修斯正在闭目养神。
地牢是基地的基础设施之一。基地领袖拥有管理所有成员的权利,一旦成员被设置打入地牢,那就无法做出任何反抗行为。
对于基地成员来说,地牢是不可攻击、无法打破的存在。
这是系统背书的绝对规则。
安平基地的地牢,等级非常低。里面的生活条件很差,走进一股霉味,到处都是灰尘。
外面的铁栅栏看上去也很腐朽,貌似一推就倒,不过碍于规则限制,池愚无法推翻它。
池愚隔着铁栅栏,问:“白尽夜真的是你杀的吗?”
伊修斯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你出来了。”
池愚看到伊修斯的脸,心中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明明不久前才在副本里见过伊修斯,可理智告诉他,那只是他梦境中的虚幻。
伊修斯应该没有和他一起进入副本,因为最终副本结算的时候,光圈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池愚又问了一遍:“白尽夜是你杀的吗?”
伊修斯很随意地嗯了一声。
池愚:“为什么?”
伊修斯:“因为他想杀你。”
经过伊修斯的解释,池愚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会在睡梦中被拉进超高难度的a级副本,正是白尽夜搞的鬼。
伊修斯是为了帮他报仇,才杀掉白尽夜。
池愚皱眉:“这下糟了。安平基地的第一条禁令就是禁止自相残杀。按照基地的规矩,你杀了他,他们会让你一命偿一命。”
伊修斯冷笑:“那他害你又怎么说?这个基地如果真的讲公平讲道义,那就应该制裁他,而不是制裁我。”
池愚沉默了一下,说:“你让我想想。”
池愚低下头,陷入沉思。
他感觉到男人的高大身影逼近。
伊修斯走到铁栅栏边上,隔着栅栏,问他:
“你的梦里怎么会有我?”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点悦耳的笑意。
池愚愣了一下,抬起头,见他扬了扬手中的移动终端。
原来辛安平只是关他禁闭,并没有夺走他身上的装备。
池愚回想起自己梦境里把伊修斯又当马又当狗,还使劲儿rua他的耳朵,不由涨红了脸。
他耳朵发烫,恼火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等着,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池愚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伊修斯低低的笑声。
“嗯,我等你。”
那句话莫名熟悉。
池愚心神微震。回头一看,伊修斯站在铁栅栏里面,像极了玫瑰花环里,他们在军营里隔栏目相望的场景。
池愚忽然有所触动。
他心里有些乱,不敢多说什么。就这样压下情绪走了。
池愚前往领主居所,路过广场时看到很多人都聚集在一起。
他们一看到池愚,都开始愤怒指责。咆哮怒吼声如浪潮般朝池愚涌来。
“扫把星!自从你来了我们基地,我们就没碰上一件好事!”
“你是其他基地派来的细吧!你是故意来毁掉我们基地的吧!畜生!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们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
愤怒的声浪挤在一起,乱糟糟的,根本听不清。
池愚瞥了他们一眼,心想:也是。基地里最年轻最富有声望的两个战士,一个荣飞扬被他打击成了自闭症羞于见人,还有一个白尽夜,直接被他带来的伊修斯给弄死了。
他可不得遭人恨吗?
池愚无视了那些人的辱骂,径直去找老爷子。
辛安平坐着轮椅出来了。他一看到池愚,就叹了口气。
“见到他了?”老爷子问。
池愚:“嗯。”
辛安平:“他对自己的罪行直言不讳,毫无悔改,对不对?”
池愚:“是。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辛安平叹息:“你知道的,按照我们基地的规矩,血债血偿。伊修斯要给白尽夜偿命。”
“这不公平。”池愚沉声,“伊修斯杀他,是为了给我报仇。你要说一命偿一命,那如果不是我运气好,从副本里侥幸生还,你们会杀掉白尽夜来给我偿命吗?”
老爷子露出无奈表情:“白尽夜害你,只是伊修斯的一面之词。他拿不出证据。可是伊修斯杀白尽夜,却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而且他手上也有白尽夜的血迹。铁证如山。”
“可伊修斯不可能毫无根据的就杀人。”池愚皱眉,“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唉。”辛安平叹道,“他确实说他有证据。可是他拿出来的证据,只是一堆无法辨认的道具碎屑。他说那东西叫捕梦网,那就是白尽夜把你拉进副本的特殊道具。可是那个东西已经完全粉碎了,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碾压过一样。根本无法识别。”
辛安平顿了顿,神情复杂,转头望向屋外,“你刚刚也看到了。基地所有人都对他恨意滔天。所有人都要求必须将他处死。”
池愚冷笑:“这就是你们要他给白尽夜偿命的理由。为了所谓的公平?那我呢?我的公平在哪里?”
辛安平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无法服众。你要我放了伊修斯,那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这样做事不公正,大家还认不认我当这个领袖?”
公正?
池愚只觉胸中气血翻涌,愤怒和失望一齐从喉中喷出:“老家伙你真是糊涂了!是非黑白难道你分不清楚?难道你也觉得伊修斯会无缘无故随便杀人?!”
池愚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很大。
伺候辛安平的中年女人立马就大声呵斥他。
池愚根本不管,他怒视着辛安平,继续道:“我曾经以为,基地里虽然有荣飞扬和白尽夜这种败类,可是老爷子你毕竟是个好人!这些都不是你愿意见到的事情,你只是没有办法控制事态发展!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他们都是你惯出来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纵容!”
他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冷。
“就是因为你软弱怕事,基地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口口声声所谓的公正,只是为了保住你的位置!为此你可以无视白尽夜荣飞扬的恶行!却要把伊修斯处死,用来掩盖你的无能!”
“辛安平,你根本不配做领袖!”
辛安平低着头,畏缩在轮椅上。看上去弱小而可怜。
池愚看着他,心中忽然冰雪似的透亮。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上辈子,白尽夜对他作出那么残忍的事,基地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质疑,提出反对。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种事情是正当的。
毕竟,就连一向尊崇公平与正义的辛安平老爷子,都没有阻止白尽夜的行为。这不就意味着这也是老爷子默许的事情吗?
——亏他还以为,老爷子是基地里唯一一个好人。
亏他从上辈子到现在,都一直如此尊敬他,一直把他当成可亲的长辈。
他根本不值得。
池愚胸中涌起一股狂烈的笑意。那笑意像一把冰冷尖刀,破开他的胸腔,破开他的喉咙。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你在笑什么?”辛安平颤抖地抬起眼,浑浊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恐惧。
池愚摇摇头,自嘲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伊修斯和白尽夜第一次起冲突,就是因为看不惯基地里那些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当时的池愚,还为辛安平解释,说这些事情老爷子不是不知道,只是管不了。
如今想来多么可笑啊。
辛安平坐在轮椅上,怔怔地看着他。
池愚笑够了,冷静下来。
“系统。”
池愚唤了一声,青铜碎片就闪现在眼前。
“青铜系统随时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呢?”
青铜碎片的声音谄媚而讨好。
池愚:“我要退出安平基地。”
“什——”辛安平瞬间睁大眼睛,惊道,“池愚!你冷静,别冲动!退出基地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池愚漠然,“不就是会收到驱逐惩罚,十天内无法受到任何基地的庇护?”
辛安平急道:“那这十天你怎么过?!没有庇护的话,你连黑雨都扛不过去!你会死的!”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嗤笑。
辛安平看着人鱼饱含嘲讽的笑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又怎么样?
区区黑雨,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