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六皇子的问,韩临风先是一愣,费力回忆一下,眼睛微微一亮,饶有兴致道:“当真有大大不妥,恒山王,您若在便好了!那日我们准备了三艘船,原本要绕湖三日,没想到却被突然而至的官兵冲散了兴致。其中一个花魁被突然上船的官兵吓到了,竟然啊呀一声,拽着郭世子一起掉入湖中!啧啧,那薄衫沾水,曲线迷离……甚是不妥啊!”
韩谂之绷着脸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韩世子接下来的荒诞之词,同时又觉得脑壳微微发紧。
他今日来找这个蠢物东拉西扯,可不是吃饱撑的,而是有件正经事要跟韩临风商量。
说起来,这位韩世子被退婚,着实搅乱了许多京城贵女心中的一池春水。
韩谂之的小姨子,便是其中一位。
六皇子所娶的夫人方锦柔,是被先祖亲自加封的鲁国公府长女,为人贤淑端雅,被人称道。
方锦柔那个小了二十岁的妹妹方锦书是国公夫人老蚌生珠,晚年所得。
晚年得女,宠爱之下,难免就骄纵了些。方二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在两年前,芳龄十五的她初遇了韩临风,一场狩猎之后,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一下子就被迷得死去活来,每次能与他相见的茶宴就都不会放过。
家里人起初以为她就是小孩子心性,也不甚在意,只是连着给她说了几门亲,都不中意。家里又舍不得她早嫁,以至于拖得甚晚。
毕竟那个韩世子已经定亲了,就算方二再不懂事,也只远远欣赏就好,断然没有与人为妾的道理。
可万万没想到,韩临风的婚事居然黄了!
他解除婚约的消息传开后,这位方小姐就开始要死要活,非要嫁给这位北镇世子不可。
这次鲁国公不惯着小女儿了,自然是厉色责骂,外加语重心长地陈述厉害。
那个韩临风虽然号称皇族后代,可要权势没权势,要才学没才学,空有一副俊秀皮囊,跟如日中天的鲁国公府压根没法比。
若不惹事,韩世子大约一辈子就守在梁州那穷乡僻壤了。
再加上他花天酒地不做正经事,哪里会成为个好丈夫?
可是责骂过后,小女儿像被男狐妖迷住了心魂一般,执迷不悟,直说世人不懂他的好,偏将璞玉看作了顽石。
就在前几日,因为家里人拘着不让她参加宴会,方锦书居然开始断发绝食,将头发剪了大半不说,连着三日油盐不进,整个人如娇花萎靡。
最后做母亲的受不了了,跪在鲁国公的面前苦苦哀求,只让鲁国公随了这丫头去吧。
她不求女儿的姻缘锦上添花,嫁个草包世子也比女儿饿死了要强。
鲁国公气得说不出话,可也不愿逼死娇花般的女儿。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女婿请来,看看韩谂之能不能代为说和,成就了这段姻缘,然后只当没这个女儿,随着她荒唐去吧。
鲁国公请六皇子出面,其实也是存了私心。
一则六皇子将来差不多要继承大统,总要知道他将女儿嫁给禅位先帝后裔的缘由,避免了将来翁婿猜忌,以为鲁国公府没眼色,不会避嫌。
另一方面,鲁国公也是想着六皇子若能想出奇招,解了小女儿的荒唐念头,那就更好。
这自己娇惯出来的孩子,他是没法整治,真恨不得来个厉害的角色,解了他的左右为难。
果然,韩谂之闻言之后大觉震惊,觉得自己若有韩临风这样的草包连襟,真是荒天下之大诞!
但岳父一脸难色开口,岳母又在旁边以泪洗面,他不好反驳,心里却有了计较。
于是他当时跟岳父母允诺,只能将话语带到,至于能不能成,也要看人家韩世子的意思。
若是人家不愿,就不是小姨子胡闹能左右的了。
正好在这百花宴上,六皇子遇到了韩临风,于是与他闲坐一处,先是聊些时事,融洽一下气氛,再往姻缘上扯了扯。
没想到提亲的话还没开口,韩临风先跟他扯了段与花魁戏水的风流事,真叫六皇子有些接不下去。
不过六皇子也非寻常人,微微蹙眉之后,居然面不改色,径自提起了鲁国公府小姐来。
待说到鲁国公的小女儿有意于他时,六皇子不紧不慢地饮茶,等着这位北镇世子发出受宠若惊的欢喜声。
他那小姨子方锦书容貌不俗,虽然性格骄纵些,却堪称如花美人一个。
韩临风一个失势世子,若是能跟如日中天的鲁国公府搭上,那真是一步登天,有些高攀了。
六皇子打算待韩临风受宠若惊,欣喜不已时,再缓缓浇上一盆冷水,细数高攀了姻缘对于北镇王府来说,有多么大的“不便”,好让这小子知难而退。
但愿这蠢物能听懂他的暗示,也免了彼此的不自在……
可谁知半盏茶饮了进去,旁边摇扇的年轻男子却全无动静。
六皇子撂下茶杯盖,挑眉看过去,发现韩临风正用手在架起的腿上丈量着什么。
韩谂之忍不住问他在做什么。
韩临风一脸难色地用手比量一下,开口说道:“方小姐肤白貌美,倒也还算顺眼。就是……前些日子蹴鞠时,恰好跟小姐同场竞技,这上马下马之间,在下难免要君子风范,帮衬小姐一下。当时方小姐穿着绣鞋的脚就悬在我的腿旁,现在想想,好似有这般长……恒山王,我只爱脚小的女子,脚如船大的,当真消受不得啊!”
韩谂之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北镇世子竟如此直言不讳。
这小子居然以脚大如船为由,想都不想,就回绝了鲁国公府的美貌千金。
如此交际场合,六皇子失态了,嘴里的茶水一下喷在了离他不远的茉莉“仙子”的头上。
可怜那位尚书夫人,精心插了满头茉莉,一下子被茶水瀑布喷得歪歪斜斜,落败不堪。
那场面看上去,一时颇为热闹。
不过更热闹的,还在后面。
没等呛水的六皇子缓过来为小姨子出气,责备韩临风的孟浪言语,原本该出门远游的驸马爷赵栋又突然回府了。
好好的百花宴会,原本是莺飞蝶舞,群仙荟萃,香气迷离。
满身铠甲的赵驸马,如铁杵钟馗一般,卷着一身的煞气闯入了神仙的蟠桃会。
他黑着脸扫视了一圈徐娘半老的各色“花妖”,那些参会的贵人们全都噤声凝视,不敢动弹。
待赵栋扫视一圈,冷冷发出一个“哼”声,便叫这场子冷了大半截。
渔阳公主拖拽着硕大的牡丹裙摆一路小跑跟在驸马身后,忙不迭地小声解释,直说这宴会原是几个公府夫人的主意,她抹不开面子,才同意借了花园给她们用的。
跟在赵驸马身后的,还有驸马亡妻所生的大儿子赵归北。他如今也入了军司领职,刚刚随着父亲一起从军司回来。
看着继母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赵归北便不停冲着她使眼色,寻机会给她递话,还差点被继母的大裙摆绊了跟头。
得空时,他小声跟渔阳公主讲,父亲因为在军司商讨平叛反贼曹盛的事情,跟几位禁军机大臣意见不和,大吵了一架,气儿正不顺呢!
渔阳公主听了继子提醒,急得咬了咬指甲。
她知道,一定是丈夫主张收复失地的言语又跟人起了冲突,连忙跟诸位宾客道歉,匆匆散了场子。
京城里的这些贵人们都知道渔阳公主是个“夫管严”,已经见怪不怪,于是众花妖也是呼啦啦退散,转眼便走个干净。
苏落云所在的偏厅也受到了波及,那头道的水晶压花肘刚摆上桌子,这边也匆匆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