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礼部所有在京的官员都为此事聚集在一起。
众人商议后,觉得至少要给每位皇子提供上、中、下三处封地和封号可以选择,再让陛下亲自定夺。
没想到晌午还没过,王公也没从宫中回来,圣人身边的喜公公就带着圣人的手谕来到礼部。
手谕上面写着为诸位皇子选好的封地和封号,令礼部即刻宣旨。
诸位皇子的封号和封地,当真与礼部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这话又不能直白的告诉诸位皇子。
在大皇子府和四皇子府,何侍郎都险些没能竖着走出王府大门。
如今轮到素来跋扈的六皇子何侍郎心中越来越苦,只求嘉王大发慈悲,让他能在宵禁前赶到九皇子府。
纪新雪久久没听见声音,悄悄抬头瞥了一眼,不知运气是好还是坏,再次对上嘉王的目光。
嘉王朝着纪新雪伸手,推着纪新雪的脖子将纪新雪‘拎’到身前,目光自上而下仔细的打量过纪新雪后,才抬头看向正望着落日方向的何侍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开口,“尔等还要去九弟处宣旨,小王便不多留,来日小王广邀宾客,庆贺今日喜事,望尔等不要推辞。”
何侍郎沉默了一瞬,麻木的脸上立刻露出见到亲祖宗般的笑容,再三保证嘉王府设宴时,礼部绝不会缺席任何人后,立刻转身,大步流星的往府外走,仿佛身后正追着豺狼虎豹。
得了嘉王吩咐,与他一同送客的纪新雪和四娘子,同时听见嘉王毫不掩饰的嗤笑,也跟着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已经彻底小跑起来的礼部官员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
嘉王忽然抬手将纪新雪头上已经不复精神的茉莉扯下来扔在地上,毫不客气的道,“不许簪花,更丑了。”
纪新雪伸手按上隐隐发痛的头皮。
果然,嘉王没轻没重的力道,将他的发髻都扯乱了。
钟娘子只是寻常美貌,却能生出纪新雪这般仿佛天仙下凡似的孩子,不是没有道理。
纪新雪的容貌像极了嘉王。
嘉王喜爱马球,因此精通骑术,肩宽腰细姿态风流,精致到显得女相的容貌让嘉王更具雍容华贵的气质,如同龙椅上最为璀璨的明珠般耀眼。
纪新雪继承了嘉王的容貌且尚未长开,本就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又从小与钟娘子学习女子才有的优美仪态,才能完美的伪装成小娘子,在众目睽睽下也没被识出破绽。
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睛再次对视,向上看的眼眸中愤怒与委屈参半,向下看的双眼却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谁都没打算先移开视线。
反倒是四娘子于心不忍,主动拉着纪新雪的手,挡在纪新雪和嘉王中间,对纪新雪道,“阿耶说的是,这等粗糙劣质的茉莉,怎么能配得上王府的县主?”
四娘子骄傲的抬起下巴,面对本就比她矮了近一头的纪新雪就只能垂着眼皮看人。
自上而下的打量纪新雪,四娘子忽然觉得心中烦闷,涌上股说不出的怒火来。
这是她的庶妹,怎么能寒酸成这样。
除了腰间的禁步还算能入眼,头上的珠钗和身上的衣服甚至不如她赏给侍女的旧物。
冲动之下,四娘子想也不想的道,“回头我让人将我院子里的彩云月季送到你那。”
话刚出口,四娘子就后悔了。
去年德婉公主家的表妹生辰邀请她去玩乐,她见德惠公主发髻间簪的花格外好看,回府后废了好大的功夫,几乎将私房钱用尽,才得来那盆彩云月季。
精心养育了半年多,才得六个花骨朵,还是彩云月季中最为罕见的月白色到石青色的渐变。
她还一朵都没簪过!
纪新雪立刻察觉到四娘子眉目间的悔意,善解人意的拒绝,“彩云月季娇贵,放在我那里未必能养活,还是四姐留着吧。”
能让四娘子都觉得心疼的东西,肯定不是凡物。
听了纪新雪的话,四娘子反而下定决心,要将彩云月季送给纪新雪。
彩云月季确实珍惜,对四娘子来说却只是个稀奇。
四娘子房中有许多价值不输彩云月季,甚至远在彩云月季之上的宝物。
要不是她那段时间刚好惹得王妃不高兴,也不必耗费私房钱,大费周章的去寻彩云月季,平白花许多冤枉钱。
纪新雪的话让四娘子想到,她随口给出去的东西,也许是纪新雪从小到大见过最珍贵的东西。
如此,她更不能出尔反尔。
四娘子将纪新雪的另一只手也握在手心,骄傲的像是只正在打鸣的小公鸡。
“不过是盆花罢了,若是养死”四娘子眨了眨眼睛,咬牙道,“就是这盆花命里不该开,与妹妹没有关系。”
纪新雪十动然拒,他又没有养花的爱好,何必夺人所爱。
四娘子却像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倔驴似的,拉着纪新雪的手就要去她院子里搬花,竟是一刻都等不得。
当四娘子发现自己说不过纪新雪直接动手时,纪新雪才惊觉,他竟然没有四娘子的力气大,用尽全力也会被四娘子拖着走。
慌乱之下,纪新雪只能抱住身边的柱子抵挡四娘子的蛮力。
被忽略半晌的嘉王眯起眼睛,揽着纪新雪的腰将纪新雪提在手上,对四娘子道,“那盆彩云月季你自己留着,丑东西簪什么花。”
四娘子愣住,转头看向被嘉王困在腰和手臂之间,满脸无辜的望着嘉王凌乱下袍的纪新雪,半晌后才回头看向嘉王,猫儿似的圆眼中满是泪水,狠狠的跺了跺脚,掏出袖口的帕子捂住脸,转身往内院跑去。
细碎的抽噎声顺着晚风吹入嘉王和纪新雪耳中。
“阿耶骂我丑!”
纪新雪眨了眨眼睛,艰难的以腰着力,侧头看向满脸茫然望着四娘子背影的嘉王,掏出帕子捂住嘴角的幸灾乐祸。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