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项梁率子弟兵抵达拓县。
陈胜率麾下将官十里相迎。
当项氏大旗远远的出现在马道尽头之时,就见一骑纵马奔腾而来,老远就大笑道:“某家项梁,吾陈胜世侄可在?”
马上的骑士,身姿雄壮;笑声如滚雷,酣畅豪迈。
立于“陈”字帅旗之下的陈胜,听到来人的声音,面露笑意的打马出阵相迎:“世叔能来,小侄不甚欢喜!”
二马交错,齐齐勒马。
“哈哈哈!”
项梁拍了拍陈胜的肩头,大笑道:“说的什么胡话!有外人想欺辱你,世叔能不来么?”
陈胜笑着揖手道:“世叔援手之情,小侄铭记于心!”
“嗨,你这崽子,就是多礼……不错,身子骨壮实了,人也精神了!”
项梁见状,大感不爽的再次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力量之大,陈胜连人带马都跟着他的手掌颤抖。
后方陈字帅旗下。
陈刀与赵四等人,眉头随着项梁的手掌起伏一抖一抖。
赵四:“霸气外露!”
陈刀:“主次不分!”
二人的神色,都略微有些阴沉。
就好像项梁的手掌,拍得不是陈胜的肩膀。
而是他们的脸。
范增拢着双手,笑呵呵的望着前方还在寒暄的陈胜与项梁,轻轻的开口道:“看待问题,不能只看表现。”
陈刀与赵四侧目望向他。
范增笑容不改的不紧不慢道:“你们都能想到的问题,君上与这位项将军,自然也能想到。”
“项将军作此姿态,乃是在向君上表示,他项氏军乃是冲着世交的情谊而来,非是奉君上郡守之令。”
“而君上态度,则是在告知这位项将军,他领了项氏的情谊,并且承认项氏军乃客军,与我军并无从属。”
“这些话,老夫本不该说,有冒犯君上之嫌。”
“然二位将军皆乃君上肱股之臣、心腹大将,若老夫此言能令二位跳出藩篱、增长眼界,便是君上怪罪,老夫也甘之如饴。”
陈刀与赵四慢慢睁大了双眼,默不作声的看了看前方还如同亲叔侄俩一样谈笑风生的陈胜与项梁。
再齐齐回头看了一眼身畔笑容可掬的范增。
好一会儿,二人才齐齐向范增抱拳拱手,感叹道:“多谢范公教诲。”
范增随意的摆了摆手,轻笑道:“二位将军客气了,往后我等俱在君上麾下为臣,君上之基业又正处草创之期,还应同心勠力,一齐助君上建功立业才是!”
二人齐齐拱手:“敢不从命!”
……
入夜后。
陈胜终于收到由新阳、汝阴两地入谯郡的探马回报,言黄巾军已经攻克谯郡蒙城,举旗号曰“屠”,所部兵马十五万。
再经查实,从蒙城距谯县约四百里,急行军下,五日可至。
陈胜连夜升帐,召集军中诸将商议对策。
最后决意,整军两日,两日后,举兵南下。
……
半夜。
蒙城屠睢军中军大帐之内,仍旧灯火通明。
数十员面容粗犷、放浪形骸的黄巾将校,分作大帐两侧,怀抱着从蒙城内掳来的良家女,高声饮酒作乐。
一浪高过一浪的祝酒声,与帐外此起彼伏的女子哀嚎声、狂笑声,交织成一副群魔乱舞的残酷乱世之景。
帐上,年逾四十、一脸浓密络腮胡,体形壮硕如人立之虎的屠睢,在两名腰身还不及他胳膊粗的美貌少女服侍下,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一条烤制得金黄的羊羔腿,送到他的血盆大口之中一撕扯,就没了大半肉。
在他的身前,还跪着一名容貌秀丽、衣饰华贵的二八少女,少女解着衣襟,捧着他臭气熏天的毛绒绒赤足在怀中,啪嗒啪嗒的往下垂着泪。
“哭、哭、哭,哭你娘老子个死人头!”
屠睢被少女哭的烦了,抄起一只碗碟砸在少女的头上,神色暴戾的怒骂道:“区区县令之女,伺候某家哪里辱没了你?”
少女头破血流,栽倒在地哀声痛呼,呼爹唤娘。
屠睢越发不耐,一把抓起人头大的酒埕,掷于少女头上。
酒埕碎裂、鲜血四溅。
前一秒还在哀嚎痛呼的少女,登时就没了生息,秀丽的面容也被酒埕的碎片划得形同厉鬼。
帐中诸将见状,竟嘻嘻哈哈的齐齐举起酒樽高呼道:“大帅威武!”
“大帅雄壮!”
“大帅真豪杰!”
屠睢随手在身畔的侍女怀中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和水迹,提起酒樽,笑道:“二三子,且满饮此杯!”
“敬大帅!”
“敬大帅!”
适时。
一名传令兵躬身入内,单膝跪地道:“启禀大帅,前军回报,先锋军于陈郡拓县遇伏,全军尽殁。”
“嘭。”
屠睢一把掀了身前食案,豁然而起,大怒道:“竖子无能,累我儿郎!”
帐中诸将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直到屠睢的话音落下,才一把丢开怀中美人儿,齐齐起身单膝跪地,长呼道:“大帅息怒!”
屠睢双目赤红的重重喘了几口气后,怒声道:“何方鼠辈,杀我儿郎?”
传令兵回道:“回大帅,据先锋残军回报,伏击之人旗号曰‘陈’,应是陈郡郡守麾下兵马!”
屠睢拧起两条杂乱如荒草的浓眉:“陈郡郡守,熊完么?”
帐下一将校闻声回应道:“大帅,陈郡郡守已经非熊氏,末将与屈氏子有交,曾听其言说,而今陈郡郡守名叫陈胜,年未及冠,本乃陈郡贩夫走卒之子,上不得席面的人物,却不知以何卑鄙手段谋夺了熊氏陈郡郡守之位,屈氏先前还曾邀武墨一支入陈刺杀此獠,可惜行事不密,功败垂成。”
“贩夫走卒之子?年未及冠?”
屠睢越发怒不可遏,咆哮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孺子,传本帅命令,三军……”
“大帅息怒!”
适时,又一员将校闻声而出,低声道:“那黄口孺子不过一插标卖首之徒,只待大帅引军一至,自献首级于大帅案前,真正的心腹大患,乃是那兖州典军长史蒙恬啊!”
“那蒙恬能以五万兵马与徐州任帅三十万大军相抗半月,绝非易于之辈,而今他引军入谯郡,定是为截击吾扬州天军而来,大帅切不可因小失大,给那蒙恬可乘之机啊!”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大为不满,七嘴八舌的怒斥道:“陈婴,你此言何意?莫非在你眼中,大帅难不成还不及那蒙恬小儿吗?”
“岂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理?”
“你也姓陈,那黄口孺子也姓陈,莫非他是失散多年的胞弟?”
“就是……”
陈婴听言,连忙辩解道:“大帅,我族世居东海郡,从未踏足过兖州,这您是知道的,切不可听小人挑唆啊……”
屠睢拧着眉头左右扫视了一圈,心中大为犹豫。
他与陈婴相交多年,如何不知陈婴家族世居东海郡,与那陈郡的陈姓,八竿子都打不到?
他也知道,陈婴所言有理。
那蒙恬的确不是易于之辈,而且他仓促领军北上,所携粮草本就不多,若是放任蒙恬在后方,一旦断了他的粮草补给线,大军危矣!
可麾下将校群情激奋至此,他若是就此听从了陈婴之谏,那岂不就等于是他承认怕了那蒙恬,弱了自己的名头?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屠睢一挥手,制止了帐中诸将的七嘴八舌,而后徐徐说道:“尔等所言,甚合本帅心意,吾扬州天军带甲之士二十万,区区蒙恬,量万兵马,何足道哉?”
“不过陈婴所说,也确是老成持重之言!”
“本帅与二三子,北上为吾太平道开辟前路,一应粮秣辎重,皆由我扬州父老豪杰供给,此乃生死线,岂能交与他人之手?”
“然那黄口孺子,伏杀我儿郎之仇,又不可不报!”
“本帅欲分兵五万,北上攻打陈郡,一面开我天军北上之前路,一面捉拿那陈胜小儿挫骨扬灰报此一箭之仇,二三子,谁愿领军前往?”
帐中将校听言大为兴奋,争前恐后抢夺此进身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