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所招来的骂名,说不定还会超过织田信长。”风魔补充道,“最起码织田信长当年烧毁比睿山时,还占有着一些道义。”
“而现在……你们若是攻上高野山,那在外人的眼里,你们就是一帮莫名其妙地攻击圣地的暴徒。”
一向脾气急的浅井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反驳风魔的话。
但在张嘴过后,他却发现对于风魔刚才所言,他根本无从反驳,因为风魔讲的都是事实。
自佛教传入日本后,因日本特殊的文化土壤,导致佛门在日本发展成了夸张的庞然大物,直到二百年前江户幕府建立后,佛门势力才终于被彻底打压下去。
江户幕府采取了诸多手段来压制佛门的势力,比如:禁止佛门再训练僧兵、组建私人部曲。。
在江户幕府的诸多手段的打压下,以高野山为首的佛门重地,总算是有了点佛门该有的样子,僧侣们专心礼佛,不再像以前那样每个佛门重地都有着自己的私人土地与部曲,跟军阀没啥两样。
但也正因为如此,如今擅闯、破坏高野山这样的佛门圣地,所招来的骂名,说不定还会超过二百年前的织田信长。
二百多年前,织田信长烧毁和高野山并称为“日本佛教两大中心”的另一座圣地——比睿山后,虽招来了“佛敌”的永世骂名,直到现在仍被许多笃信佛教的人咒骂着,但也还是有一些人对织田信长火烧比睿山的行径给予正面评价。
江户时代之前的佛门,的确是太过嚣张了些。
有着自己的土地,不用向官府交税,还能组建自己的私人部曲……这些行径,都超过了僧侣应有的本分。
比睿山的僧侣更是嚣张得过分,吃肉喝酒、纵情声色也就罢了,还将比睿山要塞化,组建了一支规模惊人的僧兵军团,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
关于织田信长为何要摧毁比睿山,到了江户时代时便已有定论——既是为了对当时和织田家对着干的比睿山进行报复,也是为了打压日本的佛门势力。
在德川家康完成天下统一的伟业,结束战国时代后,江户幕府之所以能顺利地将佛门势力打压下去,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因为有织田信长给他铺设好了前路,比睿山的消亡,让佛门势力大损。
所以织田信长在让“日本佛门两大中心”直接变为“高野山独尊”后,是有不少人给织田信长点赞的。
但现在时代变了。
现在的佛门,不像以前那么惹人生厌了。
如果说,以前的佛门是头凶恶的猛虎,那现在的佛门就是被调教完成的绵羊。
以前你攻击佛门,或许还会有不少人给你点赞。
现如今,你再攻击佛门,那人们应该只会觉得你有毛病了。
“……好了。”
这时,源一的声音,插入进浅井与风魔的对话之中。
“之后该如何行动,就先等从那个左右卫门的口中套出足够的情报后再说吧。”
“那个左右卫门说不定知道些别的、更有用的情报。”
“……我知道了。”浅井发出长长的叹息,轻轻地点了点头。
“走吧。”源一抬手拍了拍浅井的肩膀,然后朝那座现在正用来拷问左右卫门的房间大步走去,“我们现在去看看那个大个子愿不愿意乖乖配合我们。”
在众人进到间宫、牧村和左右卫门所在的房间里时,牧村恰好正将已经倒空了水的水瓶放下。
拿下盖在左右卫门面上的白布,眼泪、鼻涕已经糊满了左右卫门的整张脸。
哪怕是被“不死之力”强化的身躯,也难于违抗那种感觉快要溺死时的应激反应。
口鼻终于能正常呼吸的左右卫门,一边用力地喘着气、贪婪地吞吸着周围的空气,一边用充满敌意的警惕目光扫视着站在他身旁的源一等人。
不过在他的目光扫到绪方的身上后,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一僵,眼中浮现出难以隐藏的惊惧之色。
“你是叫左卫门右卫门左右卫门是吧。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呢。”源一蹲坐在左右卫门的身侧。
在源一蹲坐到自个的身边后,左右卫门连忙将惊惧的视线从绪方的身上收回,看向……或者说是瞪向源一。
“我们目前已经知道了不少和你有关的情报了。”
源一以像是在和老友聊天的轻松口吻缓缓说。
“比如:你依靠丙号丸获得了‘不死之力’、你的主子是丰臣信秀、你是丰臣信秀的重要亲信。”
源一的话音刚落,便见左右卫门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对于左右卫门此言,源一毫不理会,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我们现在有着些问题,想要问问你。”
“只要你能回答完我们的问题,我们就不继续用水刑折磨你。”
“第一个问题——我们有个名叫木下琳的同伴被你们给抓走了,她大概这么高,是个女孩。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对于左右卫门在听到源一的审问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绪方有大致猜测过——应该会十分嘴硬地什么也不说吧。
毕竟左右卫门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会轻易松口的人。
可谁知——左右卫门竟做出了与绪方的猜测完全不同的反应。
“木下……琳?”左右卫门瞪圆双眼,随后挪转视线,将源一从头到脚认真地看了个遍,“你……该不会是丰臣源一吧?”
源一的眼角轻轻一跳:“……如果我说‘是’,那又怎么样?”
话音刚一落下,刚才一直板着张脸的左右卫门,竟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哈哈!”
他大笑了几声。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话说到这,他换上阴阳怪气的口吻:
“既然是丰臣大人的伯公,那我也不能太不敬呢,得稍微坦诚一些。”
“初次见面,丰臣源一大人。”
“你刚才说得不错。我的主子的确是丰臣信秀大人。”
“丰臣大人平日里和我们闲谈时,常跟我们说:他有一个素未蒙面,直到他为复兴丰臣而离家时,甚至都不知其是死是活的伯公。”
左右卫门此言,让以间宫为首的葫芦屋等人的脸色纷纷发生轻微的变化。
已经于前不久知晓了源一和琳的过去的绪方,这时也忍不住悄悄斜眼去看源一的表情——源一的神情不安。
只不过,在其眼里隐约可见……淡淡的愧意。
“你……”间宫正欲对左右卫门说些什么,但却被源一给举手示意安静。
“丰臣大人曾经这么说过——”左右卫门继续以一副得意洋洋的口吻说,“‘如果伯公还在世的话,那他实在是太狠心了呢。那么多年来,都没回来看过自己的弟弟及弟弟的家人们一眼’。”
“闭嘴!”浅井像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样,一脸暴躁地吼道,“丰臣信秀那个畜生,也好意思说人家‘狠心’?”
“当年,若不是因为丰臣信秀那畜生在离家出走时将家里所有的钱财与值钱的东西拿走,主公她……”
“浅井,够了。”源一瞥了眼浅井,然后再将视线投回到左右卫门的身上,“信秀竟然将那么私密的事情告诉给你……看来你的确是信秀的亲信呢。”
“我现在没工夫在这慢慢听信秀对我的评价、成见。”
“我现在只想知道——信秀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为什么要将他妹妹给抓走,以及他把他妹妹给抓到哪去了。”
“为什么要将丰臣琳给抓走……这个嘛……”左右卫门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哥哥想念妹妹了,于是把妹妹抓来与自己重逢,这有什么问题吗?”
“少说这些我一个字也不信的话。”源一的嗓音变得无比低沉,“如果信秀和小琳的关系有那么好,那信秀当年离家的时候,就不会把家中所有的财物与值钱的东西给拿走,让小琳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说得也是呢。”左右卫门脸上的嘲讽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抱歉啊,我刚才编的理由太蠢了一些,我之后会努力编个更合理些的理由的。”
“请给我点时间,我现在就开始编丰臣大人抓走丰臣琳的原因,以及丰臣琳目前的所在地。”
“……看样子,不论我们问些什么,你都不会乖乖作答啊……”脸色稍有些阴沉的源一,缓缓站直起身,“间宫,牧村,拜托你们了。”
间宫二话不说,立即将刚才盖在左右卫门脸上的白布重新盖回去。
而牧村也极有默契地立即端起另一个装满水的瓶子,将瓶中水往左右卫门的脸上倒去。
“咕……咳咳!咕!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