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甘请尚野一道入座,让随行的武馆弟子都坐下一起吃饭,不必太拘束。
她虽然是雇主,但没那么大规矩。
尚野也没多客气,算起来他也是井长青的师父,算井甘半个长辈,自然相处最好不过。
径儿也头一次与井甘同桌而坐。
尚野叫了伙计,刚想问井甘要吃些什么,茬子凑了过来,十分热情地给井甘推荐起来。
“他们客栈饭菜没什么特点,只有道鸡肉炒饭还不错。醉香楼的八宝鸭、排骨菌汤,小炒铺子的青椒炒肉、红烧肉、辣炒羊杂,还有一口吞馄饨店的海鲜馄饨都是双县比较出名的菜,小姐要不要尝一尝,我去买。”
井甘侧头看他微弓着身子,尽量与自己保持水平高度,一脸灿烂的笑容,又期盼又殷勤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晚上吃不了太油腻的。”
她愿意接话,茬子高兴不已,连忙道,“不如就来一碗海鲜馄饨,再加点紫菜、香油,鲜香又清爽,晚上也好入睡。”
井甘顿了一会,闭了闭眼,表示同意了。
茬子欢喜不已,迫不及待就要去帮她跑腿,但也没忘记问问径儿和尚野,还有其他武馆弟子,有没有人想吃馄饨。
大家一致说好,茬子便麻溜地跑出了客栈。
客栈伙计见生意没了,脸色也郁郁起来。
甩了甩擦桌帕搭在肩上,转身要走,井甘叫住他。
“再给大家上几个你们店的招牌菜,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子汉,不吃饱哪儿有精神。”
武馆弟子们闻言全都欢呼起来。
本以为今晚只能吃馄饨,没想到还有大菜,井小姐果然大方。
以后井小姐再出门请护卫,可一定要跟着来,又能拿工钱又能吃好的。
井甘小口唱着茬子买回来的海鲜馄饨,馅儿很饱满,细嫩爽滑,汤也十分鲜美,喝下去感觉这个身体都舒畅了起来。
这时就听隔壁桌有两个打尖的青年男子说起了揽书阁的书先生。
两人都穿着一身青衫,斯斯文文,一看就是读书人。
井甘好奇地听了一耳朵。
甲道,“我看他们就是瞎扯,我昨儿才见过书先生,人家好好的,哪儿疯了。”
乙道,“但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书先生双眼通红地发起狂来,在揽书阁到处乱翻乱找,还撞倒了好几座书架,差点砸到人,把揽书阁搞得一片狼藉。而且瞧见的人不少。”
甲又道,“唉,可能人家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绪激动了些,行为莽撞了些,传来传去就传成了这样,夸张!流言不可信!”
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倒是没亲眼瞧见,也说不好。”
甲喝了一口酒,哼笑一声,“都是些无稽之谈。昨儿书先生还在揽书阁里和几个学子讨论学问,思维敏捷,逻辑清晰,一点事没有。你就别跟着人云亦云了,败坏了书先生名声。”
“我可从不背后瞎议论,是你先提起这件事的。”
“行行行,我先提的。来,喝酒……”
两个读书人碰杯浅谈,井甘已经收回了思绪。
看来明天她还不能直接回去,是时候再去趟省城了。
这是此行护卫职责的最后一晚,武馆弟子们吃得非常畅快。
井甘却只吃了一小碗馄饨就上楼休息去了。
茬子没心思和师兄弟们聊天划拳,殷勤地又跟上楼去。
井甘已经在径儿照顾下洗漱完,合衣躺在了床上。
听见敲门声,径儿去开了门,说是茬子。
井甘犹豫了一会,还是把他叫了进来。
井甘平平整整躺地十分端正,双腿合拢,双手轻放在腹前,头下垫着迎枕,看人的时候要偏头,很不自在。
她便对茬子道,“站我面前来。”
茬子有些紧张地看着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女孩。
明明是个比他还小的小姑娘,却不知为何让他有种面对大人都没有的局促感。
他没想到井甘说休息了是真的上床休息,他还以为只是回房的借口。
早知她真的已经躺下,他应该明早再来。
茬子脚步有些僵硬地往床边挪了挪,站在了井甘视线的正前方,靠近她的位置。
他头微微垂着,小心打量眼前的人,只觉面前的场景颇为诡异,有种……瞻仰遗容的感觉。
“你三番五次在我这献殷勤,是为何?”
“我……”
茬子没想到井甘上来第一句话就这么直接,一时语塞。
他该怎么回答,否定,还是直说自己想跟着她?
哪一种会比较有利?
若她对自己不满意,直说岂不是彻底没机会了?
但尚师父说过,井小姐是很有想法的人,想必她已经能猜到自己的目的,与其遮遮掩掩被低看,不如直率一些。
“我想跟着您,请您收下我吧,不管粗活累活,内务外事,我都能做,也都能做好。”
茬子打定了主意,一下子跪下来,朝着床上的人就是重重三个响头。
头磕完了又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更像给人送终了。
“为什么想跟着我?”
茬子还胡思乱想着,头顶已经传来了井甘的声音。
茬子立马挺直背,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小姐是厚道人,跟着小姐有前途。”
这话倒实在,还挺纯朴,却有点不像他那油嘴滑舌的人说的话。
“我们初次相识,对对方都毫不了解,你如何就知道我是厚道人,我又凭什么要收留一个不熟悉的人。”
茬子生怕她拒绝,立马回道,“了不了解的总要先接触。您虽对我还不了解,我却对您了解颇多。您当初和尚师父不也是才认识便将他收为己用,而且他还曾帮着壮爷绑架过您,您都能不计前嫌,让他做您弟弟的师父,可见您是个心胸宽广、更看重能力之人。
我没有特别的本事,但我自小在市井长大,对留仙县可谓了如指掌,大街小巷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只要小姐能留下我,我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效犬马之劳这种文邹邹的话都会说,倒是有些意外。
“你读过书?”
茬子不好意思地赧然一笑,“夫子讲课时偷听来的。”
也是,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哪儿有条件读书。
“你消息倒是灵通,尚野与我之间的事知道地门清。”
茬子这会稍稍摸透些井甘的脾性,是个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的,他也就实话实说。
“其实这些都是尚师父和我说的,我帮尚师父办过事,我便问了他些和您相识的事。”
“尚野知道你想跟着我?”
茬子自幼失怙,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主意着井甘的表情,看她并没有不快,这才敢点了下头。
若是井小姐气尚师父帮他露脸,岂不是把尚师父连累了。
虽是帮助尚师父办事得来的回报,但他也是真心感谢尚师父这次让他随行,给他接近井甘的机会。
“我只是想为自己谋个好去处,尚师父也是可怜我孤苦无依才会帮我,我绝无其他不轨之心。”
井甘交叠在腹前的手轻轻摩挲着,视线往床边看去,只能瞧见他大半个头顶。
他有一双让人怜惜的鹿眼,有些水润润的,认真盯着你看时,如同迷路小鹿,让人难以拒绝。
香炉里的安神丸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寂静在房间蔓延开来了。
井甘闭着眼不知睡着了还是在思考什么,许久才睁开眼。
“你以后还是继续待在武馆吧,我若有事要让你做自会找你。”
这话便算是应下了,虽然没有把他带到身边去,至少已经算是她手下的人了。
茬子激动地脸色泛红,当即又朝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主子,小的定尽心竭力为小姐办事。”
他身份转换地倒快,直接称呼起了主子。
“别磕了,我还没死呢。”
茬子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立马道歉,“是小的太兴奋了,主子福德无量,定会长命百岁。”
嘴巴倒是甜得很。
“正好我眼前有桩事就交由你去办吧,办得好自有奖赏……”
茬子从这话听出她的未尽之言,办得不好怕是就不会再要他。
这是主子对他能力的考验。
茬子当即肃然起来,身体也不自觉紧绷。
“这次一下子谈成了几家合作,日后每日甜品的生产量将会大大增加,家里的工作间已经不够用了,我想新找一处作坊,日后甜品制作都在作坊里。这事你去办。”
井甘就囫囵这么一句话,也没具体要求,作坊的位置、价钱、大小,什么都没说,全让茬子自己想。
茬子却激动于井甘用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来考验他,侧面也可看出对他的期待和重视。
茬子听到了任务心思便开始活泛起来,回忆县里有哪些空院子可以当作坊。
“主子放心,小的一定办好,绝不让您失望。”
“那我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