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夫人将准备的见面礼给了徐皎,严夫人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也不会落人口实,也送上了一只匣子。
徐皎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倒是赵夫人,半点儿表示也没有。
吴老夫人和严夫人是早就料到的,半点儿异色没有,景珊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
“母亲,我们刚回来,院子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收拢,这便告个罪,先回去了!”赵夫人无意与她们周旋,告了辞。
“去吧,你们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也该先好好休整休整。一会儿你父亲和阿兄下衙回来,我这儿给你们备了接风宴,再一道过来聚聚!”吴老夫人笑着道。
依着赵夫人的性子,这宴席要与她厌恶的那一家子坐在一处,她只怕食不下咽,定是半分委屈也不会受,直接拒绝了,连吴老夫人的面子也不会给。
严夫人微微笑着,就等着赵夫人如从前那般,开口惹得吴老夫人不快。
谁知,这一回,赵夫人却是踌躇了一瞬,便僵着嗓音道,“好!”
好?严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蓦地惊抬起双眸,瞥向赵夫人母女二人。赵夫人仍是僵着一张脸,满眼的阴郁和不愿,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她偏偏刚刚却是应了“好”?
严夫人目下微闪,视线从少女那莹润纤巧的笑脸上一瞥而过。
从百寿堂出来,赵夫人脸色不太好,也没有搭理徐皎,一路分花拂柳,穿廊过桥,也不知走了多远,徐皎抬眼见着前头一方月洞门前,琴娘正候着,便知道这是到了。
果不其然,她们一跨进门里,赵夫人就沉着嗓道一声“锁门”,琴娘应了声“是”,转头用早就备好的一把铁将军将那扇门锁了起来。
徐皎双眸亮灿灿地望着,挺牛啊!
赵夫人却是蓦地转头往她瞪来,“谁让你方才自作主张的?”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母亲吧?”徐皎却是理直气壮。
赵夫人一噎,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感受,以前除了自己身边的琴娘,旁人从没有觉得严夫人在欺负她,都是觉着她心胸狭窄,敏感多疑……这么多年的委屈累积在心里,是什么样的煎熬?
今日有人冷不丁站在了她这边……赵夫人心里一瞬间百味杂陈,被什么莫名的东西填满了一般。
她的陡然沉默引得徐皎和琴娘几人都是奇怪地望向她,赵夫人被那目光看得不自在,目下闪了两闪,咳一声道,“你倒是一时痛快了,就不怕得罪了你祖母和那个女人,往后日子不好过?”
“为了母亲,我才不怕得罪谁呢!”
徐皎回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啊,心里却是哂道,她又不是傻子,她也是瞧出来的,吴老夫人对赵夫人没多么看重,可对她这个孙女还是有着起码的疼爱的,今日她又拿住了理,只会让吴老夫人心疼她,而不会怪罪于她。
至于严夫人,怕是今日得不得罪都是一样的,她要针对赵夫人,又哪里会真对她这个赵夫人的“女儿”手下留情?
总不能被人欺负到了头上,还忍气吞声吧?她徐皎可不是属乌龟的!
至于往后……左不过见招拆招罢了,鹿死谁手,盖棺方定论!
赵夫人脸色更不自在了,哼了一声道,“倒也不必怕!咱们本就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她的手还伸不到咱们这里来!”
“夫人说的是,再说了,还有老太爷和老夫人呢!”琴娘帮腔道,赵夫人的脸色一转,有些不太好看,琴娘却恍若不见,仍是笑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往阿郎在时,有他从中斡旋,夫人的日子也不难过。如今有了咱们娘子,我瞧着倒也甚好。老人家护短,总会护着孙女的。”
赵夫人没有说话,可琴娘的言下之意她应该再明白不过了,何况今日徐皎身体力行,已经让她有了切身的体悟。要想在严夫人那儿占着上风,她是该思量着怎么做了。
徐皎恍若没有瞧见主仆二人之间无声波动的暗流,已经是饶有兴致地逛起了院子。
这园子半点儿没有她以为会有的破败冷清,反而被维护得极好。不只干净,就是花草也是仔细修剪过的,从细处可以看出并非是她们要回来时才匆匆为之,而是一直有人定期细心地看顾着。
花墙上攀爬着好几丛蔷薇,已经开了好些花。几株紫薇打了花苞,过两日便能开出一树紫花了。再过去,居然还有一方荷塘,虽还未见荷花,可满目的荷叶田田,也是绿得让人心醉。
这园子不小,而且好似比那边的主院少了两分匠气,多了些随意,徐皎很是喜欢。
逛了一会儿,饶有兴致问道,“我住哪儿呢?”
赵夫人看她浓密的眼睫毛下,一双眼睛晶晶亮的,本想说她一句眼皮子浅,没出息,就一处园子怎么就能让她欢喜成这样?可话到了嘴边,却生生拐了个弯儿,抬起手往着某个方向一指道,“那边!让半兰领你去吧!”
徐皎没有异议,拎着裙摆轻快着步子去了,那背影透着两分雀跃,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灵动活泼。
赵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沉敛下眸色。
琴娘携住她的手,“今日在百寿堂,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夫人与我说说吧?”
与此同时,百寿堂中,已是安静了下来。
闹腾了一通,吴老夫人还真有些头疼了。一边让玉娘为她按揉着,一边与玉娘说话。
“今日的事儿,玉娘怎么看?”
玉娘瞄了一眼闭目假寐,面上瞧不出喜怒来的吴老夫人,斟酌了两息,道,“二娘子是个聪慧的,这一点倒真是像二郎!”
吴老夫人睁开眼来,默了两瞬,玉娘会意地收回手,她缓缓坐直身子,“从前不觉着,今日被阿皎将话挑明了,却也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吴老夫人没有明说,玉娘也不会不识趣地追问,只是笑微微坐在一旁。
当然了,吴老夫人也不需要她开口。“赵氏是个鲁直的性子,倒是养了个心思灵巧的女儿,是她的福气。”这一声里,却不无遗憾与欢喜。
早逝的次子,是吴老夫人心里的一处隐痛,如今见着次子留存世上唯一的骨血,虽是个女孩子,那聪明劲儿却是与次子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