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炽烈,徐皎百无聊赖地挂在庑廊的栏杆上,与园中的花木一般蔫头耷脑。
正院那头,静悄悄的,赵夫人病了。今日清早,琴娘就请了周大夫来看诊,却拦着徐皎,不准她探望。
徐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早知如此,她昨夜就不好奇多嘴了。
望着正院的方向,她又长长地叹了一声。
细碎的脚步声从庑廊另一头徐缓而来,跫音有两道。
徐皎转头,见着半兰领头,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小丫头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小的食盒。
两人到得跟前,屈膝朝着徐皎行了礼,那个小丫头就是道,“景二娘子,我家娘子差婢子来给景二娘子送这只食盒。”
徐皎狐疑地蹙起眉梢,见半兰经她示意,接过食盒,打了开来。
徐皎目光往食盒里一扫,双眼立时亮了起来,“是俏俏啊?”食盒里放着的正是几道点心,最先一道就是摆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仔细一看,也确实就是用莲花花瓣与面粉制成的,这个时候送来这个的,小丫头口中的娘子自然只能是周俏了。
“是啊!婢子巧玲,正是周小娘子的侍婢。我家娘子自从赏荷宴回来,就日日琢磨着用这荷花和荷叶做吃食,试了好些遍,这几道都是娘子觉得不错的,今日想着天儿热,便赶紧做了,巴巴儿地让婢子快些送来,给景二娘子消暑。”
徐皎登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那日随口一说,周俏那小姑娘居然这么认真了?“半兰,就摆在树下的石桌上,我这会儿就吃。”好像最不辜负周俏心意的,也就只有付诸行动来捧她的场了吧?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吃食,她定吃的一点儿不剩。虽然她刚用过午膳,天气热加心情不佳,半点儿胃口也没有,可也不能让小姑娘失望啊!
“景二娘子不可!”巧玲却是一个闪身,将食盒带了开来,“这几样吃食都要放凉了才好吃,若是能用井水湃过那就更好了。我家娘子让婢子此时送来,就是为了凉上一凉,赶着晚膳时可以用的。”
居然还有这么个讲究?徐皎听得兴致盎然,忙对半兰道,“巧玲的话听见了?快些拿去用井水湃上。”
半兰屈膝行了个礼,从巧玲身后接了食盒,拎着走了。
巧玲交了差事,神色松快,朝着徐皎深福了一礼就要起身离开。
“你先坐这儿喝口凉茶歇一歇,我有东西带给俏俏!”徐皎看了一眼巧玲额上的汗,道。
给周俏以及袁夫人备了回礼,让半兰将巧玲送出府去,徐皎长叹了一声,无事可做,暑气上浮,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不一会儿还真就在榻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屋里已是黑了,她是被半兰掌灯的动静弄醒的。
抬手搭在眼上,不愿起身,也不愿睁眼,“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半兰答道。
徐皎一怔,将手挪开,睁开眼来一看窗外,乌云黑压压的,一会儿怕是要下雨,难怪还没到酉时,这天色就暗得好似快入夜了一般。
“娘子要用晚膳了吗?”半兰问道。
“正院那头呢?母亲可好些了?”徐皎不答反问。
“方才琴娘遣人来说了,夫人已无大碍,午后就能起身走动了。方才用了一碗鱼肉粥,又喝了药,眼下已是睡下了,娘子尽可安心。若是实在挂牵,明日去见就是。”
这便是说她可以去看赵夫人了。徐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阵恍惚,下一瞬,却是一个激灵着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点儿啊,少女!可千万别假戏真做了,赵夫人与景家瞧上去可不比赫连恕好相与,亲情若要伤人,也不会比爱情温柔。
“娘子?”半兰提高音量。
徐皎醒过神来,挑眉望向她。
半兰如今在她面前少了两分拘谨,却仍是一板一眼,垂下眼去,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娘子是要此时用晚膳,还是先去了洗墨居回来再用?”
洗墨居?徐皎“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我险些忘了,今日要去洗墨居交作业的。”她哪里还坐得住?从榻上翻身而起,趿拉着鞋子就奔到了书案边,收拾起她这几日练字的那些纸张。
收拾了一会儿,微微一顿,抬起头来对半兰道,“方才周小娘子送来的那几样点心可用井水湃好了?”
半兰点头。
徐皎双眸亮起道,“去,将那食盒拎上,咱们去洗墨居。”
这是她早前与景钦说好了的。景钦是个甚有原则之人,说是徐皎既然要跟着学羯族文字,他就要善尽先生之责,教导督促,不可懈怠。
所以每日都给徐皎布置了功课,每三日带去洗墨居一查。
早前已是去过一回了。景钦将她写得不好的都一个个圈了起来,又打回来罚抄,徐皎虽然抄得手软,但确实写得好了很多,之后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再不敢马虎敷衍。
先生严格,才能进展飞速啊!
不过,有了好吃的,孝敬一下先生也是理所应当,若能借此与先生打好关系,那就更好了。
徐皎小算盘打得好,却没有想到,还没有走到洗墨居门口,就见着前头站着两人,徐皎眼明手快,拽了半兰,一个闪身,就躲到了花墙边的一株芍药花后。
从枝叶间探头望去,方才惊鸿一瞥之间倒没有看错,果真是严夫人和景钦。
这母子二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要知道,打了这么些时日的交道,不管真与假,无论是严夫人还是景钦都是笑脸迎人,这样无所顾忌变了脸,是因着自家人面前,无需戴着面具,还是因为再无懈可击的面具也有可能崩裂?
那头,母子二人终于是无话可说,严夫人白着脸色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景钦负手立在原处,嘴角抿得紧紧的,骤然就是转头往徐皎她们藏身之处望来,一双眼睛恍若利箭一般,全无半点儿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什么人?”
徐皎磨蹭着从那丛芍药花后走了出来,望着景钦干笑一声道,“二哥哥!我……”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到底是撞见方才那样的画面尴尬,还是在边上偷听偷看,此时被抓包来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