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虎虽是凶猛,却到底及不上人类狡猾,徐皎扬手撒出的白色粉末不偏不倚地正好进到它的眼睛,它嗷的一声,从半空中滚落下来。
徐皎则已赶忙转身窜进了不远处的树林处。
一边急奔,一边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擦伤,皱起眉来,她算是彻底将那头老虎惹着了,那只是普通的药粉,她知晓今日要进林子狩猎,担心有意外,特意带着的伤药,不会对那只虎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趁机躲开,也不知能跑多远。偏偏猛兽的鼻子都很尖,一会儿若是循着血腥味找来,怕是不妙。
徐皎越想越急,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加快了步子。身后,已隐隐能听到虎啸声,那头老虎又追来了。
雨越下越大,林中道路湿滑,她脚下一崴,想要稳住身形时已是来不及,身子一倾,就是从道旁往坡下滚去。
这一滚,便没了停势,翻滚之间,徐皎望见底下有两棵树的间距轿窄,忙将手里的弓一个打横——好险!弓刚好卡在两棵树干之间,将她拦了下来。
徐皎望着云雾深深,好似看不到底的脚下,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地借着树干想要爬起来,谁知雨越下越大,那树干湿滑得很,她脚下一滑,登时一空。整个身子都悬在半空中,只剩她的一双手还死死抠在树干上。
可那树干湿滑得很,方才的逃窜、与老虎的搏击,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手指快要抠不住了,一寸寸滑开……
电光火石间,徐皎想道,完了,没想到今日就算逃过了虎口,也没能逃脱被摔成肉饼的命运。
这样摔下去,会很疼吧?
死了,能不能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去?
真是可笑,这一瞬,她的脑海中想到的不是原本那个世界的亲人、朋友,竟涌出了这个世界,许多人的面孔……
手终于抠不住,从树干上脱开,身子往下坠去时,她忙紧紧闭上眼,不看着,或许就能少些害怕吧?
千钧一发之际,她腕上却是一紧,被人抓住,身子往下一坠,再被往上一扯,顿在了半空中。
她缓缓睁开眼来,入目是赫连恕一张因用力而青筋绽跳的脸,然而,他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一双漆黑如寒星的眸子望着她,点漆似墨,却沉定非常。
“抓紧,我拉你上来!”他一双腿勾在那两棵树干之上,身子也是悬空半边。
徐皎点了点头,赶忙用双手紧紧拽住他拉住她的手。
赫连恕开始使劲,随着他用力,有殷红的血浸透了他的玄色衣衫,顺着衣袖蜿蜒而下,淌在两人交握的掌间,又很快被雨水冲淡。
可那样刺目的猩红却落在徐皎眼中心底,就此烙印下,再不会淡去。
赫连恕死死咬住牙关,沉声一喝,同时使力将她往上一拽,在她身子往上一跃时,扣住她的腰,奋力往上一窜。
两人总算离开了那处崖边,落在稍缓的坡上——安全了。
徐皎意识到这点时,望着他的眼睛,双眸陡然湿了,下一瞬,便是一撇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就往赫连恕胸口处扑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这次死定了。”
明明已经闯过了这么多回生死关,没想到,她居然还是会怕。方才,她尚能冷静地思考着如何逃生,这会儿见着了他,脑子里反倒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必想了。
赫连恕被她扑得一蒙,双臂尚半举着,怀里的小娘子就已经哭得惊天动地,日月无光了。
那一声赶一声的,倒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赫连恕双眸一黯,手顿在半空中好一会儿,眼里闪过种种挣扎,终于是妥协似的落在她的肩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着。
徐皎哭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缓下来。
“哭完了?”赫连恕轻声问道。
徐皎打了个嗝,在他胸口处小鸡啄米般轻点了个头。
“我这是第几回救你了?不知道郡主该拿什么来还?”再开口时,声音沉冷,没有半分温度。
徐皎从他胸口处抬起头来,红眼红鼻子红脸颊,一双被泪水涤亮的眼睛指控似的瞪着他,“我今日险些死了,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张口就问我报答?”
“你的小命金贵,难道救命之恩不该报?何况……你数数,这都第几回了?”赫连恕一边说着,一边将她从胸口处推开,撑着地面站起身来,站稳了,这才将手朝她递去。
徐皎仍是瞪着他,却还是乖乖地将手递到了他的掌心,被他的手掌包裹住,拉扯着,轻轻往上一提,也跟着站了起来。
却不想脚下一滑,她腰间多了一只手将她一揽,她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勉强站稳了。
两人身上的衣裳早已湿透,这一下,隔着几层湿透了的衣裳,几乎是紧紧贴靠在一处。她的娇柔与他的坚实,他们彼此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四目相对,气氛陡然怪异,细雨沙沙声中,能听见擂鼓般的心跳声。
徐皎起初以为是她的心跳,仔细聆听了片刻,她愕然抬眼望着某人仍是面无表情,恍若冰雕雪铸的一张脸,倏然掀起唇角,笑了起来,抬起的手恍若花瓣,轻轻落在他的胸口处,她轻笑着道,“赫连都督这么多次救我,我真是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赫连恕连眉毛都没有动上一根,冷冷哼道,“咱们头一回见面,你就说过要以身相许了。不知道,你能许上几次?”
徐皎一愣,下一瞬,眉心一蹙,嗓音拔高道,“那又怎么了?反正我又没有许给别人,再说了,你不也没有要吗?还能怪我了呀?”
赫连恕淡淡一哼,斜瞥她一眼,“你个小女子,惯会强词夺理!”
徐皎不服气,还待说什么,赫连恕冷眼往她一扫,“你是觉得安全了,立马就原形毕露了是不是?容我提醒你,咱们眼下还未必就没事儿了。”
徐皎一僵,笑容牵强起来,“你该不会是说那只大虫吧?它总不能还在上头守着?”
赫连恕没有理她,目光四处逡巡起来。
“不能吧,都这么一会儿了,它哪儿来的耐性,说不得它当我摔成肉饼了,它必然对肉饼没什么兴趣的!”
赫连恕一只手仍是牢牢握着她的腰,“先上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