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月里你父亲就好似失踪了一般,你祖父几次三番向先帝提出要见你父亲都被先帝拒绝了。你母亲就是在那时查出了身怀有孕,但因为时时忧心,胎相一直不稳,你们府上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你父亲,私下里也是讳莫如深。传闻更是不堪入耳,可一个月后,你父亲却平安无事回了府。只是对于他这一个月来在宫中做了何事,却是只字不提。”
“之后,事情好像回到了起初的平静,你父亲满心期盼着你的出生,唯一一次与我相聚时,满心希冀你是个女儿,说的只有你。告诉我,他为你取好了名,为你备好了住处,一瞧见合眼的玩具就会买了带回家.......”
徐皎听得心下愕然,这怎么就好像在准备后事似的?
“你大伯父比之你父亲,才干确实平庸,你祖父便替他在军中谋了个闲散的官职,想着混个资历。谁知道,那一年,北羯却突然来犯。大魏已经太平多年,兵将们的骨头都被养废了,很快就被北羯连夺了三座城池,北方广袤的土地,尽入敌手。连着吃败仗,军中士气低迷,先帝没有办法,便决定亲自挂帅出征,以振士气,且要从京卫中抽调一部分,随同他御驾亲征。”
“我大伯父.......”徐皎听到此处已是醍醐灌顶,祖父本是想给没有什么才干的大儿子谋个饭碗,让他在军中任职,谁料到会突然打仗,而且还那么倒霉地要从京卫中抽调一部分兵士?更倒霉的是,景大老爷怕是就被抽中了吧?
果不其然,杜先生点着头,证实了徐皎的猜测,“不错!你大伯父正好在被抽调的京卫名单之中。消息传回景府,简直如晴天霹雳。你大伯父此人,文不成武不就,要让他上阵打仗,怕是凶多吉少。彼时,长房的一对双胞胎已经出生,就在快要出征的前夕,那对双胞胎突生急症,上吐下泻,危在旦夕,而严夫人又急又气,直接晕死过去。你们府中到底是如何商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父亲突然入宫求见先帝,而后出征名单上的名字,就由你大伯父变成了你父亲。”
徐皎突然全身发冷,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赫连恕,后者却仍是端肃着一张面容,瞧不出半分的喜怒。徐皎不知自己的面色已是悄悄转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在杜先生面上,嗓音微颤道,“我父亲......是死在北羯人手中吗?”问罢,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不是!”回答的却不是杜先生,而是长公主。她一双眸子静静回视徐皎,“还未到两军交战之处,在路上,有刺客行刺父皇,你父亲......是为救驾而死。父皇感念于他,回京后下了一道圣旨,不许任何人再私下传论九嶷先生的不堪传闻,否则,以叛国罪论处,诛三族。”
徐皎恍然,难怪,既然彼时传闻不堪入耳,甚嚣尘上,没道理十几年后,大家就都记不得了,言谈间,对九嶷先生,只有画技的推崇。原来,都是因着那一道圣旨罢了。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有关你父亲全部的事儿。事实上,我那个时候已经离开大魏,很多事情都是后来派人多方查探才知道的,也算不得详尽。至于你们二房与长房的恩怨,归根结底,怕还是因着一桩传闻。”杜先生轻声叹道。
还有?徐皎本以为这已是全部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吗?她惊抬起双目望向杜先生。
杜先生长叹一声,“传闻说,严夫人在闺中时,对你父亲情根深种,奈何你父亲对她从来不假辞色,后来也不知怎的,她就嫁给了你大伯父。”
这算什么?你不娶我我就当你大嫂吗?徐皎微微瞠圆一双眼,只剩满心无语,居然是这样因爱生恨的狗血戏码?
室内安寂下来,该说的已然说完,今日这些事给徐皎的冲击已经够大了,她需要时间来消化。
信息量太大了,徐皎却自觉消化不了,满心都是草泥马,好一会儿后,她才抬起眼问道,“母亲是因为我父亲救过先帝,所以才选中我做你的义女吗?”
“一方面有这个原因。”长公主应得很是坦然,“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你与本宫投缘。本宫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徐皎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可下一瞬,她又是抬起眼来,“所以,我父亲和先帝到底......”有没有断过袖,分过桃?
“自然没有。”好一把二重唱。
徐皎瞟一眼神色莫名望向对方的长公主和杜先生,心里忖道,挺有默契啊!
长公主默默收回望向杜先生的目光,“我父皇不是那样的人。”
杜先生亦是抿紧嘴角,“据我所知,你父亲对你母亲一心一意,绝不可能有他心。只是,有没有人以权势威逼,那就不好说了。”
“你说什么?”长公主用力一拍手边的案几,炸了。
“我有说错吗?殿下难道当真觉得,先帝乃是正人君子?”杜先生毫不示弱地回视长公主,言辞仍是犀利。
“杜文仲,你不要话里有话,有本事,一条条的与本宫分说清楚。否则,本宫定要治你个私论先帝的大不敬之罪。”长公主怒极。
徐皎望着双眸湛亮,浑身斗志的长公主,再思及初见长公主时,那副暮气沉沉的模样,突然明白,原来,杜先生就是长公主那剂起死回生的良药。
不经意抬起眼来,撞上赫连恕一双冷沉的眼,一个眼色下,徐皎心领神会地点了个头,趁着长公主和杜先生正在争论得如火如荼时,徐皎悄悄起身,随在赫连恕身后,出了花厅。
徐皎跟在他身后,一路沉思着,直到醒过神来,才发觉她已经走到了一处有些眼熟的地方。这不就是前两次来探病的所在吗?赫连都督的卧房。
徐皎蓦然抬起头来,眼底明明白白写着惊讶与疑虑,虽然没有问出口,赫连恕却好似明白她心中所想似的,目光在房中逡巡一圈道,“这府中收拾出来的地方不多,而我以为,我们需要一个安全且方便的说话之地。”
徐皎点了点头,好吧,反正她也不是矫情之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于他们而言,当真是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又不是头一回了,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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