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赵夫人困了,这才睡下。
徐皎蹑手蹑脚从寝屋出来时,夜色已然深沉。
琴娘低声对她道,“娘子也早些去歇了吧?”
徐皎却是摇了摇头,转头笑望了一眼寝屋的方向,“今夜我还得守岁呢。”
守岁、守岁,守的是父母的寿数,为了长公主和赵夫人,她也得守着。虽非亲生,但望上苍能看到她这份心意。
琴娘却是明白徐皎的意思的,一愣后,眼角便是微微湿了,笑着对徐皎道,“婢子陪您吧?”
徐皎摇了摇头,“我在这儿守着就是了,明日还要出门,母亲身边离不了你,你还是先去睡会儿吧!”
琴娘拗不过她,只得去睡了。负雪和红缨倒是怎么也要守着她,徐皎便让她们俩挤在了窗边的大炕上,主仆三个一边说着话一边守岁。
直到负雪和红缨两个撑不住打起了盹儿,徐皎起身,用剪子剪了剪灯花。
转头看了看放在边上的漏刻,走出门去,听着四下里响起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充斥着淡淡硫磺味的风中骤然飘下几朵细碎纤巧的雪白沫子,又下雪了。
大魏弘显十五年,伴随着一场轻雪,在这个夜里,悄然而至。
大年初一,换上新衣,徐皎母女二人一道去了百寿堂拜年。
徐皎得了好几个封红,她甜笑着说了几通吉祥话,就是和景珊也互相拜了个年,倒是也闹出了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来。
一家人团团坐着吃了一顿饺子,便是各自出了门。
徐皎母女二人坐着马车出门,直到一间茶楼前才停了下来,苏勒就候在门边,笑着朝她们母女俩打了个千儿,说着吉祥话。
赵夫人笑着回了一句,琴娘就忙上前送上了一个封红。
苏勒微微一愣,没有伸手来接,赵夫人笑着道,“拿着吧,这是我给的压岁钱!压着岁,今年定是平安顺遂,红红火火。”
苏勒笑着接了,“谢夫人吉言。夫人快些里面请。”说着,便在前头热情地引路。
“怎么会约在这儿?”赵夫人一边扶着徐皎的手跟在后头,一边问道。
这茶楼所在的丰源街离着正华街不远,虽不比正华街繁华,却有不少的书斋、笔墨铺子和茶楼,也算是清雅,但多是读书人来的地方,怎么看怎么觉着与赫连恕那一身的冷冽有些格格不入。
“他定是想着迎合咱们呢,母亲想想,咱们可是书香世家,他可不就得也装装文雅吗?”徐皎笑着回道。
昨夜赵夫人说了要来见赫连恕,今日清早起来,徐皎就想着派个人提前给他知会一声,谁知红缨还没到府门口就回来了,手里还拿了封信,正是赫连恕让送来的,却是约了她们母女二人来此处茶楼。
“你也是个不害臊的,有你这么夸自己家,埋汰未来夫婿的吗?”赵夫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也得亏阿恕不与你计较。”
“如今在母亲心里他倒是千好万好了。”徐皎的语气里透着丝丝的酸。
赵夫人哭笑不得,“他在我心里比不得你心里的千好万好,我还没说什么呢,就变着法儿地给他解围,你这胳膊肘还真是往外拐的。”
“我今日说顺道去他府上看看,一便是想着看他,二来也是想见见他那宅子的意思,你倒好……”
“那宅子如今正在修葺,很是脏乱,不敢污了伯母的眼,待过几日,修整出个模样了,伯母若是还想瞧,随时与我说,我便来接您去。正好也帮我们掌掌眼,看看还有何处不合心意,尤其是那一处为您准备的院子,怎么也要你亲自把关才好,往后您才能住得舒心呢。”
一把清冷的嗓音响起,带着两分急切打断了赵夫人的话,赵夫人一愣,抬起眼来,见得赫连恕还是一身玄衣,自楼梯上阔步而下,到得近前,朝她长揖为礼,“给伯母拜年了,祝您来年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好好好!只要你和我家阿皎好好的,我便都顺心了。来,这是伯母给你的压岁钱,也祝你来年平安顺遂,万事如意。”赵夫人满面笑容地递上一个厚厚的封红。
赫连恕和方才苏勒一般,微微一愕,下一瞬眼里浮现一缕柔软的笑意,才接过封红道,“多谢伯母。”
“咱们上去说话吧!”收起封红,赫连恕走到另一边,和徐皎一左一右扶着赵夫人,一道往二楼而去。
“阿恕方才说,给我准备的院子?”一边走着,赵夫人一边问道,她方才没有听错吧?
“是啊!”赫连恕轻笑着回道,“您只有阿皎这么一个女儿,即便她嫁给我,与您还是在一个城里,但你心里都难免挂牵着,所以啊,我就想着给您也备一个院子,往后,您只要想阿皎了,那我便接您过去住,住多久都没关系。”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又理所当然,却是让赵夫人和徐皎母女二人都是愣愣将他望着。
徐皎笑着,眼里却闪烁着点点泪光,这事儿他未曾与她说过,她哪里想到他那样一个冷漠的人,居然能想得这样周到。
赵夫人更是愕然,好一会儿后,才点着头,迭声应着,“好好好!”
须臾间,几人已经走进了二楼中的一间雅室。
室内烹着一壶茶,茶香满室。
赵夫人被扶坐在矮榻之上,笑眯眯望着赫连恕,抬手朝边上一招,身后默然跟着的半兰会意地上前来,将手里一直捧着的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奉上前来。
“阿恕,来!伯母给你准备了一身衣裳,也不知合身不合身,你拿下去试试。”
“给我准备的衣裳?”赫连恕这回比方才收到封红时还要愕然,目光往那一叠衣裳上扫去,眼底似有坚冰悄悄消融。
“你这孩子,这过年自然是要穿身新衣裳的,你没有长辈在身边,没有人替你操心这些琐事,我家这丫头又是个大大咧咧的,心思没有那么细,少不得我替她多操心一些。你呀,别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谢谢伯母!”赫连恕讷讷道,整个人有些木呆呆的。
徐皎瞥他一眼,好笑地想道,方才不还挺能说的吗,这会儿又突然拙嘴笨舌起来了。
好在,赵夫人不与他计较,面上的笑更甚了两分,“都是一家人,别谢来谢去的了,多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