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不猛,是一时的事儿。
帅不帅,那是一辈子的事儿。
搞明白了这些,赵昊美滋滋地回到了屋里。
“回来啦?”
姜芷羽坐在桌旁,托着腮看着赵昊,眼神之中隐隐有一丝失落的神色。
赵昊坐到旁边,笑嘻嘻地抓住她的小手:“发生啥事了?愁眉苦脸的样子。”
“倒也没有!”
姜芷羽摇了摇头:“就是感觉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次去乾清宫只能听着你们说话,也就到最后才陪你演了演戏。”
赵昊笑道:“已经够了,即便真能说上话,现在也不能说太多。”
姜芷羽眼帘微垂,随后看向他的眼睛:“以后我真能帮上忙么?”
小丫头不自信了。
赵昊攥着她的手:“一定能!”
“可我不会!”
“我教你!”
“教我何物?”
“屠龙术!”
姜芷羽眼睛猛然一睁,惊诧道:“如今臣子,习的都是从龙、扶龙之术。这屠龙之术又是何物,你既然想让我为女帝,那你我便是龙,又为何要屠龙?”
赵昊笑了笑:“需要屠的自然不是你我,而是这皇权。”
“可若没有了皇帝,国之焉存?”
“只是削弱了皇权,让国变成一国之国,而非一家之国。”
“一国之国,一家之国……”
姜芷羽隐隐有所明悟,不由陷入了沉思。
赵昊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其实荒国在六国之中,势必会是所有百姓的理想之国。但其实,荒国如今局面的偶然性很大。接连数代明君,很容易让人产生这盛世能无限延续下去的错觉。
但其实呢?
两个小老头年轻时,老皇帝被妖道蛊惑,不理朝政,几个皇子内斗,异族闹翻天了都没见人去管。
若真让他们登基,还能延续前几任皇帝年轻时的贤明么?
如今的皇帝,英明了一辈子,但也不可能把一窝蠢蛋调教为下一任贤君。
即便是他,如今老了,也因为所谓的“姜姓”江山百般内耗。
今日,他内耗的是心力。
迟早,内耗的便是国力。
中央集权毋庸置疑是一定要执行的,但如果所有的权力都汇聚在寥寥一两个人身上,那么只要这个人出问题,国家势必会出问题。”
姜芷羽听得睁大了眼睛。
虽然她活了十几年,近乎从不出钟粹宫,但宫中书籍她也都翻了一个遍。
尽管没有每一本都吃透,但也看进去了几本书。
这么多书,没有一句这般大逆不道,却又直击要害。
她不理姜峥,的确多是因为弑母之仇。
但其实,姜峥对她的关心,她是看在眼里的。
还是对姜峥敬而远之,便是因为他高高地坐在那个位置,一切感情便都是能够丢弃之物。
贵妃挡了他的路,杀贵妃!
公主挡了他的路,为何不能杀公主?
就如同成亲之时皇后说的那般:责任越重,不一定会越残忍,但若想要不残忍,付出的心血就越多。天下很大,人很小,可能没有那么多心血可流。
贤君如此,更何况昏君?
变一家之国,为一国之国。
所谓屠龙……
便是如此?
姜芷羽握了握拳头,身体已经隐隐有些颤抖。
赵昊笑了笑:“此去道阻且长,即便我也只有不到五成的把握,你可愿与我同往?若不愿,待到战事安定,我找机会带你投奔奶奶,逍遥快活过一生。若你愿,我们一同披荆斩棘,撕开这昏沉夜幕。”
他曾经觉得,自己就应该潇洒快活过一生,没心没肺,什么家事国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越来越发现,这世上谁能独善其身?
六国,有六个皇帝,谁人不自危?
疆域之内有豪门万千,谁又能放浪一生,不受任何束缚与威胁?
今日异族攻荒,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明日齐国崩陷,纳贡豪门必将被人鱼肉。
佛道两教,曾经高高在上,如今蛰伏吸血,不也是整天心中充满算计?
老爷子六国第一宗师,不也是被老伙计忌惮,如今虽受万千人景仰,但反目之后,谁又能体体面面脱身离去?
思来想去,好像也就奶奶能护佑自己没心没肺活一辈子。
有奶奶和凰禾两个大腿,即便在外域也能活得滋润,但其实不过也就是去当寄生虫。
奶奶即便那般随性,却也是只身重伤离开荒国,十几年不见家人一面。
或许天外天真有无拘无束的仙人,但这些跟自己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
那便搞事儿吧!
说实话。
赵昊没有把握,即便脑袋里面有足够多的记忆。
但再为现今的理念,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套到另外一个世界,更何况这世界上还有超凡力量?
这场翻天覆地的变法,必定尸骸遍地。
尸山血海之中,未必没有自己一具。
如果他出生在纳贡派横行的齐国、穷兵黩武的魏国、吏治黑暗的楚国、全民嗑药的晋国亦或是内斗不断的燕国,他早就提桶跑路了。
没有希望,一成都没有。
只有在荒国,他才有一些信心。
因为荒国血统正,受命于民,有内味儿。
但有个前提,就是斗赢一个小老头,再说服另外一个小老头。
光是这样,就已经很有难度了。
接下来西有异族,东有五国,血肉里还有佛道两条寄生虫。
歪日!
这得战斗多长时间?
赵昊平时不乐意想,因为一想头皮就有点发麻。
这股情绪顺着心玉传到了姜芷羽的心头。
她静静地看着赵昊,忽然展颜一笑:“我们的家庭,何须寄托在奶奶的羽翼下?再说,我们有奶奶,我们仇人也有奶奶,真要发生矛盾,总不能让两个老太太去打架吧?你快教我屠龙术吧!”
赵昊笑了笑:“行!那我便教你屠龙术的第一式。”
说着,他取出笔墨纸砚。
在姜芷羽期待的眼神中,写下一行大字:
辩证唯物主义。
姜芷羽:“……”
赵昊:“……”
前路怎么走谁都不知道,为了以后不走偏,得先竖起唯物史观。
……
第一天一早。
赵昊就感觉一双柔嫩的小手正在推自己。
姜芷羽的声音在耳旁传来:“赵昊……”
赵昊眼睛没睁,不满地嘟囔道:“叫相公!”
姜芷羽咬了咬嘴唇:“相公,快起床!爹和爷爷要出征了!”
“雾草!”
赵昊一拍大腿,坐起了身,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
谁能想到,他跟小狐狸共居一室,竟然辅导她了一晚上考研政治。
小狐狸很聪明,但并不妨碍教书很累。
竟然连出征都错过了。
他问道:“已经走了?”
姜芷羽无奈点头:“天还没亮就去校场了!”
赵昊瞅了瞅天色,估摸着快辰时了,顿时有些无语:“就没过来叫我们?”
姜芷羽摊了摊手:“好像爹在院子外吼了几嗓子,然后被爷爷掳走了。”
赵昊:“……”
姜芷羽问道:“那我们还去么?”
赵昊直接抱着她柔软的身体就躺了回去:“继续睡觉吧!我们现在应该沉溺温柔乡不能自拔,昨晚已经在小老头面前出过风头了,今天就呆在家里吧!”
说着,就把被子朝上面拉了拉。
欲行不轨之事。
然而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战鼓声。
荒国的出征战鼓,可是用宗师级凶兽的皮做成的,据说鼓声可传百里。
虽然相隔这么远,但还是听得有些热血沸腾的。
姜芷羽红着脸把他脑袋推走,小声说道:“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好像不太好!”
“是不太好……”
赵昊挠了挠头,把规规矩矩地把她揽在怀里。
静静地听着远方的声音。
全力催动启智文星之后,感官凭空敏锐了数百倍。
鼓声结束之后,又远远传来一阵阵口号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首《无衣》,在荒军将士的众志成城之下,气吞万里如虎。
即便赵昊相隔老远,也听得热血沸腾的。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文气!
漫天的文气,从京郊方向涌来,随着战歌声,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胸膛,融入剑胆文星之中。
本来忽亮忽暗的剑胆文星,霎时间光芒大作,仅仅一瞬间就被彻底点亮。
即便战歌听了,依旧有文气涌入。
与以往的文气不同,这次文气凌厉无比,入星之时皆凝成剑气,旋于剑胆之上。
果然!
赵昊之前就摸出规律。
文气多少,并不在于做出来的诗词文章有多绝,而是它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引起了多少共鸣。
千古名篇,若写出来就束之高阁,也不可能产生一丝文气。
若做出来的不合时宜,也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
但这首《无衣》昨晚得到了皇帝和镇国公的认可,今天更是直击万军之心,带来的文气已经超出了赵昊的想象。
剑胆文星越来越亮,一瞬间,光芒竟然与明心文星有所互通,两颗文星上竟然连上了一条线。
啊这……
这突入起来的变故,把赵昊也给整懵了。
这……梦幻联动?
一时间,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
芷羽?
他念头一动,一道剑芒从剑胆文星上电射而出,融入到明心文星中,然后飞快反馈到姜芷羽对应的星子上。
怀中,姜芷羽忽然一动。
“啊?谁叫我?”
看到赵昊的古怪的眼神,姜芷羽愣了一下:“刚才的声音是你?”
赵昊心中大喜,没想到唇枪舌剑还能这么用。
他赶紧问道:“你刚才听到的声音怎么样?”
姜芷羽面色有些古怪,不过还是说道:“仙音恢弘,宛若神明。”
成了!
赵昊有些兴奋,又誓言了好几次,发现这玩意好像只能单向传送。
虽然靠这玩意儿打电话不能行了,但当神棍完全是没问题的。
这丫的。
又开发了新玩法。
……
一个时辰后。
京都城墙。
赵昊和姜芷羽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城墙下浩浩荡荡的军队,久久不语。
荒国军队,不论从何地出征,临走的时候都要绕城一圈。
有着“念我故土,卫我河山”的意思。
赵昊遥遥地望着,黑脸汉端坐在火麟马之上,威风凛凛。
此次出征,他被封为征夷大将军,凡是逐夷城对抗异族的军队,皆由他调遣。
但威风之余,他总是时不时地朝城墙上望一眼。
没有看到赵昊,便会骂骂咧咧地啐一口唾沫。
每到这个时候,赵昊都会发现,黑脸汉对应的星子,就会冒出一缕极细的黑气,下一瞬便消失不见。
嘿!
估计是骂我不送他出征呢!
黑脸汉又朝城墙上望了一眼。
赵昊下意识想躲,不过最终还是稳稳站定,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然后指了过去。
瑞思拜!
黑脸汉咧开嘴笑了,也瑞思拜了回来。
父子俩眼神一触即分,黑脸汉心中安定,便不再回头,用马鞭抽了一下马屁股,便带着军队行进更快了几分。
行了!
儿子已经看到了。
再一步一回头,就显得太娘们了。
征夷大军向西赶去。
冯大钧也带着需要回防的军队回了西陇关。
最后是老爷子带的三万军队,风风火火地赶往荒齐边境。
飞扬的尘土尚未落地,本来热闹的京都就冷清了几分。
“都走了!”
赵昊缓缓吐了口气。
姜芷羽靠在他的肩上:“都会回来的!”
赵昊呲牙一笑:“那必须!我爹跟我爷爷一个比一个猛。咱们也回家吧,陪陪娘!”
姜芷羽轻声应道:“嗯!”
临下城门的时候,赵昊轻轻叹了一口气。
相比于边疆的战场,自己这边也一点也不轻松。
不但要防着那个神经病南子陵,还得跟姜峥斗智斗勇。
若是有余力,齐国那边估计也不能消停。
不但宁婉梨等着被拿捏,羲和天也进入扩张的重要阶段。
只有宁婉梨上位,他才能真正打入齐国的权力核心。
本来还觉得远隔千里,信息传递不方便。
但有了剑胆文星和明心文星联动,可操作空间应该大了不少。
……
齐国。
云雾茶庄。
主战派又汇聚在了一起,凡是能坐在会议桌旁的,都是主战派举足轻重的人,大家彼此早已熟识。
只不过这次,好像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
一个中年妇人,一个须髯皆白的老人。
虽是初来乍到,但没有人敢轻视他们。
那位老人,是齐国第一粮商沈家家主的亲弟弟,也是沈家第二话事人,沈虬。
那位夫人,则是溯城羲和天派来的代表。
羲和天?
十几天前没人听过这个名字,但现在却是能够力挽狂澜的存在。
仅靠白糖,就将日落西山的袁氏云雾茶给硬撑了起来。
这些天,云茶仙乳已经成为京都妇人最爱的饮品,即便比之普通茶水价格高得离谱,还是有无数人愿意为其买单。
原本已经门可罗雀的袁氏茶楼,重新变得热闹起来,有时候想过来喝,甚至还要预约。
总之,袁氏产业,活过来了。
这次主战派开会,除了要商谈这场仗该如何打,还要决定羲和天和沈家究竟应该坐在哪个位置上。
范氏显得很淡然,正不急不慢地喝着云茶仙乳,笑道:“诸位勿急,袁氏的账本还有一段时间送来,不如大家先品一品自家的云茶仙乳再说。”
众人对视了一眼,皆是点头。
如今主战派式微,正是报团取暖的时候,虽然感觉这羲和天似乎别有用心,但再怎么样也比那些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纳贡派强。
喝了一口。
嗯!
甜!
宁婉梨也喝了一口,奶茶带来的满足感,还是有些让她扛不住。
不过她显然没有心情沉浸在美味当中,因为今天马上要制定主战派的大战略。
而且羲和天提出了很多条件,究竟应该满足几条,还得看这十几天的盈利情况。
约莫一刻钟后。
敲门声响起。
“进!”
“吱呀……”
陈管事走了进来。
左手抱着账本,右肩站着一只穿云枭。
穿云枭爪子上绑着密信,是从荒国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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