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董明少有的失眠了，辗转反侧很久之后，才堪堪睡去，即便如此，转天的早上他仍然起了个大早，换上了运动服去晨运。董明此时眼前仍然一片迷茫，仿佛看不清自己的方向，仍然早起晨运也说明不了什么，仅仅是习惯使然。

十二月中旬的齐山清晨，气温已经处在零下，校园里的树木枝条上面挂满了白霜，向人彰显冬季的来临。

走在清静的校园，绕过矗立在冷风中的教学办公楼，凉风瑟瑟，董明将小羽绒服紧了紧，穿过大门，进入到了更显荒凉的大操场。

一人，两人，三人……，操场上只有寥寥数人，董明则是低垂着头，快步奔向操场西南角的篮球场边，来到那棵熟悉得不能熟悉的大树下面，然后，咧开他已经练有一定火候的嗓子，大吼起来。

刚刚吼起没有多久，董明却觉得今天练声都感觉不畅，难道是说，贼老天要处处与他为难吗？

正准备继续下去之时，董明忽地发现，他身边不远处，已经多了一个人，这人不是汪茂华，却是那位一直距离他不远的太极大爷。

董明在齐山一中的操场晨运多久，就与这位大爷见过多久，由于经常遇到，相互之间打声招呼也是偶有之事，但无论是董明还是大爷，都不曾发生过进一步的沟通，是的，大家很熟，却又不熟。

“小伙子，今天来得早哇！”破天荒，大爷先开口了，而且开口之后，还向着董明这边凑着。

“嗯，差不多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来。”董明心情不佳，自不愿意与大爷多聊，但大家每天都能遇到，他也不能显得太没礼貌，随口支应了一句道。

却不想，大爷居然又向着董明这里挪了两步，而且脚步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大爷的话，却唬了董明一跳，“今天我特意早来了一会儿，就是为了过来找你的。”

啥？找我干嘛，我们之间……，很熟吗？董明心里不免就开始有些戒备，当然，此戒备非彼戒备，他开始猜测大爷找他的缘由，会不会带有什么目的性，因而，他的大脑开始快速旋转，说起话来，也变得谨慎，“哦，那么，我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您吗？”

大爷站到了董明的面前，老人家中等身材，国字脸，长期的锻炼使得身材保持得很好，尽管须发皆白，脸上却显得容光焕发，没有一点垂垂老矣的味道。

“不是的，不是我的事情，而是与你有关。”大爷微笑道。

这是要给他上套路的节奏吗？先搭讪，再说我观你印堂发黑，不日将有灾祸发生，再然后，就是一套很专业的忽悠吗？想忽悠就忽悠吧，无所谓了，董明现在已经很苦逼，他从开始到现在，从磨穴到通脉，几年的时间过去，却发现竟然不能修真，还有比这更打击人的吗？

所以，董明不介意听听大爷的说法，于是问道，“我的事情？我能有什么事情？”

“咳，”大爷轻咳一声，继续道，“小伙子，我是一个京剧票友，所以对练声并不陌生，昨天过来的时候，恰好你们刚刚结束练声离去，怎么说呢，我听到你的练声有些不太对劲，今天就准备早点过来看看情况，刚刚又听了一段儿，才发现果然有些情况，你听说过‘倒仓’吗？”

‘倒仓’又是个什么鬼？董明愣愣地看着大爷，出招还挺专业的啊，是要给他灌输什么迷魂汤？不过，董明仍然保持着足够的耐心，“呃，大爷，您说的是什么？”

“呵呵，说习惯了，其实倒仓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变声，变声你应该知道吧，昨天听到你的练声，我才发现你已经到了变声期，这才过来提醒一下，我觉得，你是个挺喜欢运动和音乐的孩子，那么就更应该在变声期保护好嗓子。”

每个男孩从幼年到青春期，身体迅速成长，各个器官，各种机能也随着发育，喉部是人体发声器官，它的发育变化尤为明显，喉结的突出，声音逐渐变低或突然变得嘶哑。戏曲界把这个生理发育变化过程叫做“倒仓”，医学上叫做变声。

说起了变声，董明懂了，班里已经有变声的同学，虽然数量不多，比如彭康乐，就因为变声的缘故，现在变得不喜欢说话。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人家这哪里是要给自己设套，而是专程来帮助自己好不好，董明心里有些惭愧，于是态度马上又好了几分，红着脸请教道，“那么，听您的意思，我这段时间是不是不再适合练声？”

“我只知道变声期最好不要过度使用嗓子，至于适合不适合练声的问题，我其实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我看你既然在这里练声，那么一定有老师在指导着你，不如，你去问问你的老师？”大爷倒也谦虚，不知道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多说什么，仅仅指出了董明已经开始变声。

应该去找周老师问问情况，她或许会给自己一些指点，董明想着。到了初二之后，董明没有再去上音乐课，这也容易理解，音乐课的内容太简单了，他再去蹭课就不是学习，而是去浪费时间了。

董明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清楚为什么刚刚练声的时候，突然感觉那般别扭，可是，变声期的时候练声还可以继续吗？

随着旗杆子一般身材的汪茂华到来，董明与大爷之间的交流也告结束。汪同学看到董明与那位太极大爷说着什么，却不知道其中内容，心下疑惑的同时，没有急着发问，而是也开始练起了声来。

练声之后就是晨跑，晨跑之后，董明又去人家家里蹭早饭，只是，两人在从操场去汪同学家里的路上，汪茂华终于开口了，“董明，我发现你今天有点儿不对，难道是那个大爷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变得这么闷了？”

没好气地看了看这位同样不太对劲的汪茂华，董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没事。”然后，又闷头前行。

“哎我说董明，你肯定是遇上啥事儿了，这太不像你了，有事儿就说说呗，没准儿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见到董明这般敷衍，汪同学有些急了，一拉董明的袖子，满是疑惑地道。

是遇上事儿了，我不能修炼了，你能帮我解决吗？董明心里烦着，说话也就有些冲了，“哪来的那么多事儿！说没事儿就是没事儿。”

“你肯定有事儿，说说呗，怎么，信不过我吗？”

“还没完了是吧？行，你自己回家吧，我回宿舍！”

“别别别，我不说话了还不成吗？真是的！”

到了汪同学的家里，董明习惯性地将湿衣服扔进了洗衣机，然后冲了个澡，这才清清爽爽地来到了餐厅，而餐桌上面，早已经摆好了汪母准备的丰盛早餐。

有董明最喜欢的家常饼，有煎蛋，还有一盆小米稀饭，正在腾腾地冒着热气，整个餐厅里面弥漫的全是饭香味。

坐稳之后的董明，回想起刚刚对汪茂华的态度，心里稍有歉疚，是不是对汪同学太刻薄了！人家问到自己的事情，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而自己却因情绪不对，还甩了脸子给他看，这，这似乎还真的有些过分。

就在董明暗暗自责的时候，却见汪母乐呵呵地进了餐厅，而汪同学，还没有出现。

“董明你快吃吧，别等着了，小华一会儿就来。”说着，抄起了一只碗，替董明盛了满满的稀饭，递到了他的面前。

“姨，还是我自己来吧，您总是这样照顾我，让我都不好意思了。”董明慌乱地接过了碗，有些不安地道。

“没事没事儿，小华是我孩子，在我的眼里，你与他没有什么不同，你觉得我说得对吗？”汪母笑吟吟地道。

“那是那是，呵呵，我觉得茂华有您这样的母亲，真是太幸福了。”

“咯咯，看你说得，这张嘴巴可真甜！”董明的话，逗得汪母咯咯直笑，估计多数人都喜欢听到夸赞之声，汪母也不会免俗，在她开心之后继续道，“前段时间，小华去考那个二级运动员，结果被卡在了最有把握的篮球专项，反倒是最难的综合素质倒是过了关，这件事情对他影响挺大的，唉，可谁想到，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真是愁死我了。”

“他的事情我当然知道，也劝过他，但效果不明显，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了解茂华，知道他的症结所在，因为随着他成绩的提高，现在已经不再满足于只考入一所中专或者大专，他有了更高的追求，这是好事。然而，以他目前的成绩来看，考入大学还有一定的难度，所以他才很积极的去做二级运动员认定，因为一旦有了这个认定，在高考之中可以获得加分。其实唉，阿姨，说真的，茂华与其这般低落，倒不如更加积极一些、努力一些，距离高考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他还有许多的进步空间，而二级运动员的加分才有多少，怎么能够想不开呢？”

“没想到你说起话来能直接切中要害，董明，你根本不像一个初二学生，要不小华喜欢和你玩呢，其实这些道理他都懂，但他不甘心啊，他这段时期都是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爱理不理的，一直生活在负面情绪里面，你说能不让人担心吗？”

“要不然，我再劝劝他？长期处在这种情绪之中可不太好，不仅会让人非常压抑，还会降低我们的效率，这是非常不智的举动。”董明建议道。

“哦，这样啊……，”汪母却眉头一挑，然后话风一转，却道，“刚刚小华跟我讲，说你遇到了烦心事，他很想帮到你，但是，你却不给他机会，你也什么都明白啊，既然你这么通达，为什么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就想不明白了呢？”

呃，说了半天，最后竟然转到了自己身上啊，董明一阵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