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广机关枪般发出一连串灵魂质问,又将脖子一伸出,长信殿内,便顿时陷入诡异的宁静当中。
看着崔广一副‘我这把年纪还怕死不成?’的架势,刘邦心中明明已是滔天震怒,却又始终无法让怒火喷涌而出。
“唉……”
“黄石公脾性刚烈,陛下又素来不喜儒士……”
“这可如何收场啊……”
一时间,殿内百官朝臣不由默然低下头,在暗地里摇头叹息起来。
见气氛逐渐有些剑拔弩张,刘盈自也是再度从座位上起身,面向身后的刘邦和四位老者,双手环抱于腹前,躬身立于一旁。
“嘿!”
“崔广这老家伙,脾气还是那么暴躁!”
此时的刘盈,已经完全从先前的紧张情绪中走出,看着眼前这场好戏,竟稍带上了些许吃瓜看戏的心情。
见刘盈没有再流露出‘为四位老者出头’的意图,吕雉也安心的闭上双眼,端坐刘邦右前方,竟朝着朝臣百官的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如此过了多久,殿门附近的末席,才传来一声并不很苍老,却时刻透露出虚弱的声调。
“陛下~”
“陛下…………”
静默无声的大殿突然响起声音,殿内众人自是不由循声望去,却见朝班末席,竟走出一位步履蹒跚,腰背如满弓般弯曲,面色一片灰白的老者。
刹那间,包括丞相萧何在内的殿内朝臣百官,都赶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拱手躬身,目送老者走向御阶的方向。
就连皇后吕雉,在看清那人的面目之后,都不由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对那老者稍一躬身。
而在那老者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的一瞬间,刘盈的目光中,也已满带上了轻松。
“留侯臣良,顿首顿首,昧死百拜,以奏陛下……”
在殿内众人无不崇敬的目光中,张良极其缓慢,极其费力的走到御阶下,对刘邦沉沉一叩首。
待直起身时,张良那张已显病态的苍白面颊之上,已带上了无尽歉意。
“黄石公及诸位先生,乃应臣之所请,方出山入仕,以事太子左右……”
只此一语,殿内众人的注意力,就从神龙见首不见尾,消失在朝堂视野多年的张良本人,转移到了张良口中之语。
几乎在张良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殿内百官便无不面色变幻起来,望向张良的目光中,更纷纷带上了惊诧之色。
“自社稷鼎立,留侯便淡退,坊间久无风闻。”
“怎如今,陛下意欲易储之时,留侯竟又……”
暗自思虑着,众人不由次序抬起头,逐渐将目光汇集在刘邦身旁,那道满面雍容,又极尽淡然的身影之上。
“皇后……”
随着刘邦逐渐攥紧,更不住颤抖起来的右拳,殿内众人终是面色各异的低下头。
便在这一个个神情、面貌各异的面庞之上,刘盈欣喜的发现:已经有将近一半的朝臣功侯脸上,流露出了决然之色!
而在殿中央,留侯张良却并未从陈木地板上站起身,只跪地一拱手,望向刘邦那阴云密布的面容。
“陛下……”
“臣本客卿,幸蒙陛下知遇之恩,方得今彻侯之贵。”
“陛下之隆恩,臣实三生七世,亦无以报之十一……”
语带沧桑的表明心迹,张良望向刘邦的目光在片刻之间,便由先前的亏欠,缓缓转变为决然!
“自陛下立汉国祚,底定社稷,臣便偷闲于山野,以寻老庄仙梦之道;于朝中之事,臣盖无知、闻。”
“然今,陛下意欲废长立幼,以赵王之年弱,易太子之年壮……”
“臣蒙陛下大恩,实无以坐视陛下行此乱策,以动摇宗庙、社稷之根本呐……”
“陛下~~~”
发出一声尽显老态的哀鸣,张良顺势将额头重重砸在地板之上,任由鲜血自额头与地板间缓缓流出,也迟迟不愿起身。
只稍过片刻,酂侯萧何也从西席朝臣班列的最前沿走出,来到张良侧后方,满是庄严的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