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非矣。”
“——整修郑国渠之首重,亦孤今殚精竭虑以谋者,乃人!”
“乃修渠之青壮力役!”
稍带烦躁的道出此语,刘盈深吸一口气,才将烦躁的情绪压抑了些。
“少府方才亦言,今关中,民不过九十余万户。”
“此民九十余万户,父皇此番出征,便已抽调足六十万余众!”
“便言如今,关中青壮已去大半无,亦丝毫不过!”
“如此之局面,孤当何以凑足少府所言,整修郑国渠所需之力役六万?”
“少府出官奴三万,百官功侯出家奴三千,余二万七千余,当从何而来?”
说到这里,刘盈不由萧然长叹一口气,望向阳城延的目光中,也稍带上了些许无奈。
“关中民九十万户,已为父皇抽调青壮六十余万以充军,孤不过太子之身,实无以复征力役于关中民。”
“然若不征,郑国渠便无以尽修,待明岁,关中民仍当无望丰收,民苦于口粮之缺,民富、国富之说,更无从说起。”
“为今之计,唯有尽出少府所储,本备筑长安之石砖二十万,方可使民感怀于心,而自往修渠。”
“不如此,郑国渠之整修事,便当遥遥无期······”
言罢,刘盈终是萧然长叹一口气,旋即起身弯腰,面带惭愧的望向阳城延。
“少府苦长安城筑建无期,孤自了然于胸。”
“然孤欲修郑国渠,反苦无力役之愁,少府,可知晓?”
“孤尽出少府石砖二十万,以暗求关中民自往而修渠之意,少府,可能明白???”
看着刘盈负手躬身,站在面前两步的位置,面色满是惆怅的看着自己,阳城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刘盈非要用石砖铺设郑国渠,究竟是想做什么?
阳城延虽然无法明确的表达出来,但心里也已大概明白。
若是刘盈知道阳城延此刻心中所想,必然会将一个崭新的词语,引入这西元前的世界。
——白嫖。
是的,没错。
无论刘盈说的再好听,再怎么天花乱坠,这件事的本质,依旧是白嫖。
用少府那二十万块石砖,摆出一个‘我汉家连皇都都不修了,也要给你们老百姓修水渠’的姿态,看能不能有写憨厚、纯良之人被感动,从而自备干粮,前往郑国渠边,自愿充作力役!
恶心吗?
恶心!
非常恶心!
若是不知道个中缘由,就连沉浮朝堂十数年的阳城延,都会对此感到万分鄙夷!
但刘盈那一句话,却让阳城延每欲拂袖起身,却终也没能成行。
——不如此,还能怎么办?
——不这样,郑国渠怎么修?
没有足够的人,郑国渠就没法修,那明年渭北的田亩,岂不还是没水灌溉?
如果渭北粮产还是像今年这样,亩产三石、二石半甚至于更低,国库何来农税?
口粮自用都不够,百姓又怎么会多生孩子?
关中的人口、户籍,少府的口赋,又谈何稳步递增?
国库没有农税生育,少府没有口赋收入,又谈何建造长安,谈何厘治天下万民?
这一刻,阳城延终于明白过来:五十年前,三百里长的郑国渠,为什么会成为韩国‘疲秦计’的核心了。
——这样的大型水利工程,一旦修了,就有极大概率民心尽失!
五十年前,困居一隅的嬴秦,抗住了。
而如今的汉室,却根本不敢去下‘我虐百姓千百遍,百姓待我如初恋’的堵住了······
“唉······”
“也罢,也罢······”
“起码比起强征力役,此法,确稍佳······”
都是坏选择,那就从其中,选一个没那么坏的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阳城延终是百感交集的从座位上起身,极其缓慢的弯下腰,对刘盈拱手一拜。
“家上之忧苦,臣,知之······”
“此事,臣唯家上之命,是从。”
“还请家上示下:此事,需臣以何为助?”
“郑国渠整修之具案,家上可另有交代?”
看着阳城延满带着纠结、迟疑,终还是满带着负罪感,对自己说出那句‘唯命是从’,刘盈总算是如释重负。
温尔一笑,走上前,拉起阳城延的手臂,刘盈便满是郑重的凝视向阳城延目光深处。
“今日少府愿助,孤,纵死亦不敢或忘!”
“五年!”
“至多不过五年!”
“孤与诺少府:至多五年,府、库便皆当充盈,钱、粮皆当余者甚!”
“到那时,孤必当力谏父皇,速行长安城之筑建事!”
“若父皇未允,孤亲坦背而负荆,谢罪于少府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