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田冲面上稍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田毐才摇着头直起身,满是苦涩的长叹一口气。
“自殷商时起,天下之万民,终不过士、农、工、商此四等。”
“吾田氏,今虽尚为外人敬称曰:故田齐之后嗣,然吾田氏之户籍,可乃商籍啊~”
“以商贾之身,贸然插手天家之事,尤是夺嫡、争储之事······”
说到这里,田毐不由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难呐······”
“若事不成,立时便是举族之祸!”
“纵事成,今日温言相求之大王,来日亦恐脾性大变,尽杀吾田氏,以绝后患呐······”
言罢,田毐便面如死灰的瘫坐在软榻之上,神情之中,竟稍涌上些许自愧之意。
“吾田氏身故齐王之后,今竟沦落为商贾之贱户······”
“老夫愧对先祖,愧对吾田氏列祖列宗啊······”
随着田毐一阵自愧之语道出,富丽堂皇的田府正堂,也悄然沉寂了下来。
如此好一会儿,田冲一声稍有些迟疑的轻语,才将堂内的落寞氛围所打破。
“孙儿倒是以为,此事,尚还有可为之处······”
“哦?”
就见田毐面色稍一滞,旋即从软榻上直起身,稍有些期待的望向田冲。
“计从何来?”
略有些急迫的道出一问,田毐望向田冲的目光中,尽带上了鼓励的期待。
正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
自打天子刘邦一道诏书,便将田氏一族自齐都临淄强迁入长陵邑,田氏子弟,便大都因无法接受王族-商户的巨大落差,而浑浑噩噩起来。
再后来,田毐好不容易凭着商业手段,将长陵田氏打造成关中第一豪商,田氏的后生子侄,又大都成了斗鸡走狗,沉迷享乐的酒囊饭袋。
也就是一个田冲,展现出了些许商道方面的天赋,才让田毐没有多田氏一族的未来感到太过担忧。
自然,当田冲说出‘或许还有办法’的时候,田毐便对田冲的计策有些期待了起来。
就见田冲闻言,稍沉吟片刻,便对田毐稍一拱手。
“大人或以为此间事,乃吾田氏以商贾之身,贸然插手夺嫡之争。”
“然孙儿以为,不尽然。”
“吾田氏行贾关中,不偷不抢,又从未曾明犯汉律,只秋收后购民之粮,后又售粮于民。”
“此,乃关中人尽皆知之事。”
说着,田冲面上也稍呈现出些许自信之色。
“此番,太子奉陛下令以修郑国渠,今岁秋收,渭北自当丰收。”
“且不论大王意欲何为,又作何交代,吾田氏身关中粮商之首,值此丰收在即,确当有所为。”
“孙儿意:既今岁当为丰年,大人可即传出于关中各地粮商,自即日起,缓涨粮价。”
“至二月开春,百姓家中自留之存粮告没,需粮种以播农田之时,再倍涨之,以至石五千钱!”
“而后,亦以日百钱缓涨粮价,至秋收之前,可至石八千钱。”
“如此一来,吾田氏今所得之粮米数十万石,便可得钱数十万万!”
意气风发的描绘出这番令人血脉喷张的美好艰险,田冲又将话头一转。
“然待秋收之后,关中粮丰,大人自可使粮价跌至石千钱一下,明岁,又如今岁般缓涨粮价。”
“如此反复数岁,吾田氏之家赀,恐亦国库、内帑亦不能敌;纵有权贵欲于吾田氏不利,亦当有所忌惮······”
说到这里,田冲也不由压低声线,附耳于祖父田毐身前。
“如此,民苦粮价反复,太子修郑国渠之功,便尽付诸而东流。”
“彼时,大人自可鼓噪刁民数百,于未央宫外喝骂太子‘修渠致使谷贱伤农’,太子必民望大损。”
“太子为关中万民所唾,大王那边,吾田氏也算有了交代······”
言罢,田冲便轻笑着直起身,稍带自得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听闻这一番谋划,田毐却是面色阴晴不定了许久,又略有些心虚的问道:“如此,莫不过险了些?”
不料田冲闻言,只面色凝重的稍一摇头。
“不如此,大人以为该如何?”
“莫非大人果真要辞大王之托?”
“恶了太子,吾田氏尚可言‘在商言商’‘此皆逐利之举’。”
“然若恶了大王,恐不待陛下宫车晏驾,吾田氏,便当为大王所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