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德仁不可能走。
他走了。
首先就对不起这些为了杀陆行舟而殒命的鹰。
这些鹰原本不需要死的。
他们为了卢家。
为了卢德仁。
而过来。
主动去送命。
最终血肉模糊,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而做为这最终的罪魁祸首,他卢德仁,却要逃?
这是一件很卑劣的事情。
为人所不齿的事情。
他卢德仁做不出这种事。
他有自己的骄傲。
也有自己的底线。
其次。
卢德仁哪怕是不死在这仙女坳,也得被卢家送去长安城。
给朝廷一个交代。
同样是死。
那样的死法,屈辱而无奈。
不是他卢德仁想要的。
反而是在这里。
一人一剑。
杀他个畅快淋漓。
杀他个惊天动地。
也算是,配得上卢德仁这三个字,配得上他所求的轰轰烈烈。
所以,他不可能走的。
他拎着血凉。
踏着鲜血和那些残肢断骸,走向蟒行骑。
赴死。
他身上的劲气在慢慢升腾,在周围形成了风。
风中带着一些颜色。
那是红色和黑色。
是朝三暮四功的两种阴阳内力。
随着内力的吞吐,他的黑发翻飞的更加厉害。
他的黑衣也猎猎作响。
他脚下的那些鲜血,被吹的朝四面八方荡漾,出现了一丝丝的细微波纹。
血红色的波纹。
和他的血凉剑配合着。
交相辉映。
剑身似乎也感受到了卢德仁的死志,在微微的颤抖。
发出悲鸣。
随着卢德仁走的越来越近。
那劲气也越来越狂暴。
越来越剧烈。
卢德仁的周身似乎是形成了简单的风暴。
隐约已经有鲜血被风暴卷了起来。
随着风暴转动。
给这风暴里添加了一丝淡淡的殷红。
“勇气可嘉。”
董长兴看着这般的卢德仁,眼瞳里也是浮现出了一丝赞许。
明知前路必死,却不肯后退一步。
这等人,倒也算是英豪。
但蟒行骑所杀的英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虽然赞许。
但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手软。
哗啦!
他抬起了右手,盔甲摩擦,也是发出了低沉的声响。
他身后的令旗兵,也是慢慢的将黑色蟒行旗举起来到了高处,然后准备挥舞。
再后面的那些骑兵们,也是身子微微前倾。
握着马缰的手紧绷。
做好了冲阵的准备。
只待他一声令下。
这些骑兵将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一般,冲向卢德仁。
“董校尉。”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机,陆行舟的声音从队伍后方响了起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淡淡的马蹄声。
陆行舟和冯谦益骑着同一匹马,慢慢的从这一队长长的蟒行骑队伍旁边穿过,然后来到了众人之前。
他对着董长兴拱了拱手,然后道,
“此人已入先天。”
“而且是孤身一人。”
“以骑兵冲阵的方式,固然能杀了他,但损失却也肯定不小。”
“你们,真正的作用是战场杀敌,不应该陨落于此。”
“既然只剩一人。”
“那便由咱家来吧。”
说完。
陆行舟也没有理会董长兴同意或者不同意,直接翻身而起,从马背上掠了下来。
他拍了拍狮子骢的鼻梁,然后示意冯谦益后退。
“小心。”
冯谦益勒紧了狮子骢的缰绳,退到了董长兴身旁。
“陆公公好胆魄。”
董长兴看着陆行舟的背影,目光闪烁了一下,也是将举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他其实,也不想让自己的袍泽死在这里的。
战阵杀敌。
他们即便是全军覆没,也毫无怨言。
但身为横扫疆场的重甲骑兵。
他们却要参与这些纷争。
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但之前,皇命难违,他也只能如此。
如今。
陆行舟主动站了出来。
他自然乐的让开。
同时,他这心里,对陆行舟这太监也是真的多了几分倾佩。
后者明明可以躲在蟒行骑身后。
等卢德仁死了。
再露面。
但后者却没有。
他宁可自己冒险,也不让蟒行骑再有损失。
这是对蟒行骑的尊重。
对蟒行骑给以尊重的人,无论他是谁,是太监,是妓女,甚至是下九流的乞丐,都将得到蟒行骑的尊重。
董长兴拱了拱手,然后,也将自己的战马缰绳勒紧,往后退了半步。
算是表明了态度。
也给陆行舟腾出了场地。
他身后那些蟒行骑骑兵们,也是纷纷后退。
呼!
陆行舟也走向了卢德仁。
他走的不快。
走的过程中,双手互相交叉,然后慢条斯理的将左右臂上的袖里刀给抽取了出来。
并握在了掌心里面。
按照以往的习惯。
左手的刀,刀尖向前。
右手的刀,刀尖向后,和小臂平行。
同时,他的身上也是有着劲气开始激荡。
这些劲气环绕。
将那满头的银发吹起,将他的衣摆也吹动的猎猎作响。
很快。
他来到了卢德仁的对面。
两个人彼此面对面站着,相距大概有三丈左右。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
是一个很长的距离。
但是对于两个先天高手来说,这个距离很短。
只需要一个起落。
他们的刀或者剑,就能够落在对方的身上。
所以,不长。
两个人谁也没有率先动手,而是在继续积蓄力量,同时,也观察对方。
寻找对方的破绽。
“陆公公,倒是个人物。”
卢德仁先说话了,他手中的血凉剑轻轻抖动了一下,剑尖好像是蛇尾一样,轻微甩动。
隐约有细微的啸声传出来。
陆行舟一路从长安到沧江口。
假扮誉王。
洗刷天下各路英雄。
一直到沧江口,都没有被发现。
这手段。
简直就是惊为天人。
哪怕是卢德仁心性骄傲,看不上这天下人,此刻,也是佩服的心服口服。
毕竟,他也是被戏耍的那一个。
而且是被戏耍的最惨的那个。
而还有一点是。
陆行舟本该躲在蟒行骑的后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蟒行骑碾死。
但后者却没有。
他站了出来,要和自己单打独斗。
生死见生死。
这是对蟒行骑的尊重。
又何尝,不是对他卢德仁的尊重呢?
这这一点上。
陆行舟和卢德仁,应该是同样的人。
同样的性子。
他们有同样的骄傲,也有同样的坚持。
“卢公子,也是个人物。”
陆行舟盯着卢德仁,脸上也是浮现出了赞许。
真诚的赞许。
这一路从长安到沧江口。
只有两个人让陆行舟暴露了身份。
一个就是固城王氏。
另外一个就是这卢德仁。
在固城的时候。
陆行舟并没有太过于谨慎,因为固城王氏,不会对他有威胁。
所以,王氏发现他,应该是轻松很多的。
但从石泉到沧江口这一段。
陆行舟几乎是竭尽全力。
却依旧被卢德仁发现。
这足以证明,这个卢家大少爷的厉害之处。
而且。
刚刚那种情况。
三百只鹰尽数陨落,如果卢德仁想要跑的话,应该是能跑得掉的。
重骑兵冲阵厉害。
但真的追他一个先天高手,还真是麻烦。
但他却没有逃。
一人一剑。
直面这一道钢铁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