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物沉寂,小金城内却是灯火通明,两百准备出阵的骑兵正在整理军备。
繁君从斗里抄起一把豆子,看着自己的战马温顺啃食,神色有些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由良国繁的丈夫朝君去了结城城老家,繁君就是妙印僧之下,男子军中地位最高的武家男人。
繁君虽然已经嫁给忍城成田氏长,但他毕竟是由良家的儿子。
妙印僧人老体弱,在城中指挥还行,让他骑马杀敌,就太难为这个老头子了。
所以,此次男子军两百骑突袭南流山,将由繁君担当主将。
说是男子军,其实军中并非全是男人,主要是名门贵胄各家的丈夫公子领衔,以及护卫他们的姬武士随从。
妙印僧喜好舞枪弄棒,刚烈更甚女人,早年也是有名的男武士,上过阵杀过人,所以以他为首的金山城一系兄弟会,普遍爱好习武。
这些武家男儿弓马娴熟,再加上护卫的姬武士,二百骑已经是一支不弱的军队。
就算比不过二百骑马姬武士,收拾收拾姬武士足轻混编的备队,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即便如此,繁君还是有些沉闷,心情彷徨。
毕竟,他不是妙印僧,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即便练得一身好武艺,她的性情依旧属于深院闺内,而不在沙场点兵。
自古以来,阴阳分明,女主外,男主内,这是天道伦常呀。
想到自己要统兵出战,想到自己稚嫩的儿子,繁君的心思就很乱,很不想去。
道理他都明白,圣人对自己有恩,对甲斐君更是恩重如山,自己应该报答圣人的。
但。。但。。真的需要去打仗这么极端吗?我只是一个男人,战场是姬武士的领域,是女人们的斗兽场,男人为什么要主动去那里?
繁君想着心事,表情麻木看着战马吃完自己手上的豆料,又要从斗里抄一把。
就在此时,战马另一侧忽然出现一只手,映入繁君眼帘,替她抄起豆料,放在她手上。
繁君一惊抬头,这才发现父亲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茫然无知,忍不住脸红道。
“父亲大人,您来了。”
战马依旧温顺得吃着豆料,它需要补充营养,才能有充沛的体力应付今夜的突袭作战。
妙印僧摸了摸马脖子,问道。
“在想什么呢?”
繁君一滞,不好意思得摇摇头,否认道。
“没想什么。”
妙印僧面色不改,看向繁君。
“是不是在心里埋怨我?
明明城内有三千人马,我偏偏要毛遂自荐,送你们这些男人上战场,送你们去死。”
妙印僧的话正戳中繁君的心思,让繁君忍不住浑身一抖,下意识摇头道。
“没有,我没有。”
看着繁君心虚得低下头,妙印僧叹了口气,说道。
“当初,你母亲要把你嫁去忍城,我其实是反对的。
成田氏长不是良配,她是成田家臣团竖起来靶子,与她母亲成田长泰角力的工具。
她性子太软,保护不了夫儿。
但我没办法说服你母亲,因为金山由良家负有原罪,是以下克上起家,根基不稳,我们需要盟友。
这些年,你母亲把你嫁去忍城成田家,把二女送去足利城长尾家入继,又与下总结城家结亲,拼命营造由良家的联姻网。
但在骨子里,她依然很担心,因为由良家是下克上起家,在关八州名门眼中并非良人。
即便由良家已经成为上野国最大国众,即便由良家已经冒领了名门的祖宗,但我们依旧是关东武家眼中的伪名门,下克上的杂类!”
见妙印僧非常激动,面色涨得通红,繁君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吃不下,轻声提醒道。
“父亲。。”
妙印僧摇摇头,说道。
“我没事。
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忍城过得不如意,所以常常返家探亲,不愿回去受罪。
成田家臣团看不起你,借口你生不出女儿,她们就要逼迫成田氏长与你和离。
如果你出身名门,她们怎么敢这么做?她们难道不知道让成田氏长娶个小的?谁知道生不出女儿这事,是不是成田氏长自己有问题!
成田家非要动你这个未来家督的主夫,就因为这些年关八州趋于太平,她们已经看不上由良家这下克上的伪名门,她们想另攀高枝!
你是福薄命苦,我与你母亲对不住你,没能给你选个好人家,可甲斐君却是一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也不知道圣人如何会与他投缘的,对他是另眼相看,甚至给了他十石食邑护身抬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