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十里坊(辉荣珍)_第29章 恩逾慈母(1 / 1)_走出十里坊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29章 恩逾慈母(1 / 1)

走出十里坊 辉荣珍 1386 字 2021-12-08

第29章恩逾慈母

毅虹赖以寄身的更棚化为一堆灰烬,她放声痛哭。这哭声,分明是在声讨那残酷无情的坏人。她的双手在草灰中翻来翻去,是在寻找从乱坟场挖回来的坛子吗?不,她是在恳求天老爷良心发现,还给她装在坛子中的几斤度命的玉米。

坛子不翼而飞,玉米焉在?她明白了,这是有人故意放火,不让她安身,还夺走了她可怜的几斤玉米。

她已经没有了眼泪,两手捧起草灰发疯似的抛向空中,水沟头儿畔的一片蓝天,被草灰染得昏黑。她的面孔也沾满了草灰,就像黑人一般,两只发着光的眸子显然充满着愤怒和仇恨。

“毅虹。”

“郝奶奶。”毅虹扑向她的怀里,就像受到别人欺负的小孩子见到了自己的妈妈,失声大哭。

郝奶奶上无老下无小,年迈成了生产队里享受保吃保穿保医保住保葬的五保户。她看着毅虹既脏兮兮又瘦得皮包骨头的惨状,不禁潸然泪下,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

“孩子啊,你受苦了。对不起,我来晚了。走,跟我回家。”

毅虹被赶出家门后,郝奶奶多次去找万固,希望他让毅虹回家,给她一条生路。可万固根本不听劝阻,还说沈家的事不需要外人多嘴多舌。

郝奶奶无奈,只得去求队长金楚生,恳求他从生产队的仓库中隔出一间房子给毅虹居住。金楚生在猪舍骚扰毅虹,被他女儿来弟知道,这使他在老婆和女儿面前颜面丢尽威风扫地。他误认为是毅虹告的状,就一直对她进行报复,恨不能吃了她。除不分给她口粮外,毅虹在队里干活时,还处处刁难,明明知道毅虹肚子大不能弯腰,他却偏安排她做直不起腰的活儿,美其名曰是照顾她不能干重体力活儿。对于郝奶奶的提议,他当然不会同意。还威胁郝奶奶说,这是队委讨论的事,如果再管闲事,当心被撤销“五保户”资格。

郝奶奶又去找白静商量,白静虽是被下放的人,但她为人正直善良,乐于助人,也许对毅虹的事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可惜的是,白静不在,为了请假回城,她向组织上写了保证书,还请人作保。

郝奶奶扫兴地回到家,她想,既然没有一个好的解决方案,那就让毅虹和自己一起住好了。但她又担心沈家会出来阻拦,弄得好事没有办成却成了仇人。她捉摸来捉摸去,觉得毅虹是万固的亲生女儿,赶出家门完全是为了门风,内心可能在滴血。有人出面收留女儿,作为亲生父母岂会反对?说不定内心还挺高兴,总算少了一份担心哩。

然而,金楚生的话让郝奶奶左右为难。如果真的取消了自己“五保户”资格,谁给自己养老送终?她转念一想,“五保户”的条件不是金楚生说变就变的,这是上级的规定,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体现。如果金楚生硬要那样干,她就准备豁出去,到公社到县里去反映。

郝奶奶壮着胆子请来了瓦匠和木匠,一个砌灶,一个打床,一天多时间就把厨房间改成了卧室。她本想立即把毅虹请回家的,好心的金伯伯为毅虹搭建了更棚,这才拖了下来。

毅虹住更棚,解决了郝奶奶与沈家和金楚生之间不必要的矛盾,她又何乐而不为呢?但是,她还是不放心,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望一望更棚,这已成为她下意识的习惯。当发现更棚不见了,她一阵心颤,毅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呢?她便立即赶来看过究竟。

面对更棚的灰烬,面对哭天抢地的毅虹,她能不痛心疾首吗?她深情地发出“对不起,我来晚了”的叹息,并不假思索地接纳毅虹“跟我家去”。

郝奶奶就像慈母一样,抚慰着毅虹心中的伤痕,她已经流干了泪的干涸的眼睛,又涌出了泉水般的泪水。泪水冲刷着脸颊上的草灰,很快形成了黑白分明的两道泪痕。泪水顺着泪痕,稀里哗啦地洒落在郝奶奶的衣襟上。

郝奶奶给她掸了掸头上和身上的草灰,又用温暖的手掌为她擦了擦脸。然后牵着她的手,往郝奶奶家走去。

堂屋正中偏左是一座刚垒起不久的新灶,灶面上粉刷的石灰泛着淡黄色,显然还没有干透。灶台旁开着一扇门,门框边的土墙呈灰黑色,散发着泥土的气味,看得出这是粘上去不久而湿度很大的泥巴。

郝奶奶从锅里盛了一大碗稠稠的半米半粯子的粥,端到堂屋正中偏右的桌子上。接着,又从锅里拿出一碗咸菜和两个鸡蛋,说:“孩子啊,趁热吃,肚子中的宝宝需要营养。”

毅虹已经很饿很饿,看了这些好吃的东西不禁流下了口水。然而,不知怎么了,她更咽得吃不下。是父亲把她固定在床横档上残忍地执行家法,是母亲亲手扒下她的裤子露出屁股让哥姐弟妹抽打,是父母和兄弟姐妹把她推出了家门,是父亲和哥哥从生产队分走了她的十五斤玉米……

郝奶奶坐在她身边,把筷子塞到她手上,又把两只鸡蛋剥掉外壳放在她的粥碗里。说:“孩子啊,我懂你心上不好受,你不要多想,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为了肚子中的宝宝,你要多吃,果懂?”

毅虹看着郝奶奶点点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郝奶奶看着毅虹的吃相笑了,说:“慢点,没人和你抢。”

毅虹嘴里包着鸡蛋,发出模糊的声音:“噢,噢,我快饿死了。”

吃完饭,郝奶奶领她来到卧室,她拍拍床铺说:“孩子啊,这张床从今往后就是你睡,这个房间归你。你先坐着歇一歇,我去烧水让你洗个澡,好好的人糟蹋得像个泥猴儿似的。”郝奶奶自己说着倒笑了起来。

卧室后墙上十分明显地露着拆灶和堵塞后门的痕迹,毅虹知道这间房原来是厨房,是郝奶奶专门为自己改造的。这张床铺也是刚搭不久,被单和褥子上还散发着新布的气味。

郝奶奶拿来椭圆形的木质洗澡盆,哗啦啦地给兑了热水,让毅虹洗澡。接着她掩上房门出去,可不一会儿郝奶奶又推门进来,对正在脱衣服的毅虹说:“不行,这样会受寒的,怀了孩子要多注意才对。”

郝奶奶在一条单被的中间揪了个球,并用绳子的一端扎紧,然后用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房子二梁的吊钩上,她用手撑开被单,罩在澡盆四周,形成了锥体。

毅虹在里边洗起澡来,并从锥体里发出嗲嗲的声音:“郝奶奶,里边真暖和,就像洗澡堂子一样热乎。”

“好,好,这就好,不被冻坏了就好。”

毅虹洗完澡,穿上郝奶奶的衣服。郝奶奶上下打量,还轻轻地拍打她的肚子,说:“我看是个男伢儿,我担身的时候,也像你这样肚子有点尖。带把儿的(男孩)好,早生儿子早得力。”

毅虹生活有了着落别提有多高兴,她像主人一样承担起全部家务,缝补浆洗烧饭做菜洗碗抹灶打草喂猪种菜采豆去尘除污等一切的家务活儿她样样在行,也就几天工夫,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擦洗得干干净净。自留地和园前屋后,该收的收该种的种,一茬套一茬安排十分合理。

郝奶奶是外地人,也不太会做农活,她经常反剪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毅虹忙活,和她唠嗑。

有一次,毅虹用钉耙娴熟地把泥土堆起大约高宽各十厘米,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用于栽菜挡水的小土墙,十里坊人称为菜畦。在海通大地,人们自古就用这种方式种菜,浇菜的水被挡住而很少流失,保证了菜有足够的水分生长。

郝奶奶指着菜畦自嘲地说:“我不会干活,请的长工倒是没魂的能干。”

毅虹直起腰,腆着大肚皮,说:“奶奶,你年龄大了,把自己身子弄好,活儿都由我来干。”

一老一小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