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里唯一的木盆,一定要追回来。思锁哭着朝木盆的方向蹚水。岸上的瘦男孩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大声喊叫:“思锁,你不能去。”此时,思锁的手尚未抓着木盆,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在水里不由自主地翻腾起来……
金楚生近来情绪十分低落。张斜头自封光棍营长而强占仓库作为办公室后,私设公堂整了不少人,现在又名正言顺地当上了大队民兵营长。他不把老金放在眼里就算了,连当民兵排长不久的弟弟也不把金楚生当回事。老金咽不下这口气,连睡觉都在想如何对付张斜头,弄得他晕头晕脑噩梦连连。
有天夜里,金楚生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位满头银发身着白服的仙人,飘飘然地来到他的面前说,乱坟场钵头里的钱是生产队的,你不能独占。若想占为己有必须拿五条人命来换。五条人命?他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定了定神,梦是如此的清晰。他家有父亲、老婆、儿子、女儿,加上自己不正好是五个人吗?命都全没了,还要钱干啥?不不,他又心存侥幸,觉得仙人托梦肯定另有深意。
难道钵头里的钱被别人取走了?他安排好社员劳动的活儿后,想独自去乱坟场看个究竟。他在乱坟场周边徘徊许久,心想,大白天的,会有人起疑心的,还是等到天黑为妥。
他正准备回去,草场的滚滚浓烟渐渐地弥漫了乱坟场,这是天意啊,金楚生兴致来了,钻进了烟雾之中。
埋钱钵头的地方已经长上了密密麻麻的杂草,但他所做的标记依稀可辨,特别是那瓦片尖头所指的方向正是他当时摆放的位置,他坚信钱一定在。
忽然,草场那边传来了小孩儿呼救声。他想,不去灭火救草,可不能不去救人啊。难道这是仙人派的活儿?
金楚生趟水穿过草场河,快步奔向草场。烟熏得他睁不开眼,心想这么大的火,扑火救人不是送死吗?
“金队长,救救,运河……”河边的孩子哭着叫。金楚生一看水面漂着五个木盆,他捉摸,难道五个孩子落水了?他来劲了,这不就是五条人命吗?自己从小就在运河里摸蚬子,把几个孩子拉上岸,小菜一碟。
他一跃跳入水中,很快就把两对在水中翻腾的四个男孩儿拉上了岸。因为他们已经折腾漂移到浅水,施救比较方便。
金楚生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河心在水上漂泊的孩子救上岸。这样就是救了五条人命,那钵头里的钱就一定是自己的了。
潜水比游水更快,救人心切,他憋住气一下子闷到水里。
忽然,他被绳网罩住了,怎么也游不向前。原来一张废弃的破渔网,部分陷在淤泥里,部分在水中漂着。水流湍急时,淤泥上方的网随着水流的冲击,几乎贴近河底。可是当时风平浪静,渔网几乎垂直地在水中晃动。当金楚生的头钻进渔网时,两条手臂也同时插进了网眼,他怎么也摆脱不了渔网的纠缠。
天那,再好的水性,被缩缚了手脚,除了垂死挣扎,还有什么用呢?
一只农船从此经过,船上的人看起了热闹。
运河的西岸站满了人,一个个指手画脚地在隔岸观火。运河的东岸有很多人倒是心急如焚,又苦于没有取水工具,眼看着河边的草菑化为灰烬。
被金楚生救上岸的四个男孩儿并无大碍,只是被吓得半死。一群孩子抱成一团又是哭又是笑的,他们压根就忘记了水中的金楚生和思锁。至于那个踢思锁的瘦男孩,也许被吓坏了不敢说出真相吧。
消防车和救护车不停地闪烁着刺眼的灯光。
消防员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的草菑笑着说,救草菑实在没有必要,救火的成本要比它高得多。只要不危及老百姓生命财产就行。他们就在离老百姓房屋相对较近的地方布控,其它的,哈哈哈,就顺其自“燃”啦。
医生见没有人被烧伤,落水的孩子也无大碍,就准备上车回去了,只是叹息没有人支付费用。
“快看快看,有条大鱼被裹在网里。”农船上掌舵人大声嚷嚷。船上的其他人一个个凑过去看,兴奋地喊:“真的,鱼头老大的。”
船很快靠近了渔网,几个人一起把它拉了上来。啊,网里是一个人!
金楚生不停地挣扎,埋在淤泥中的网慢慢地被抖出,使整张渔网随着金楚生的浮力渐渐地上浮。船上的人看到的鱼头,实际上是金楚生漂着黑发的头颅。
掌舵人又大叫:“快救人,前方水里有个人!”
谢天谢地,思锁被救上了船。
掌舵人一边拿舵让船往东岸方向行驶,一边大叫:“救命!”
船上其他人个个面朝东岸,用双手做成喇叭状,贴着嘴巴,齐声喊:“救命,救命……”
东岸已经远去的救护车,被十里坊人击鼓传花式的大嗓门接力传唤声所叫回。
金楚生和思锁终于被抬上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