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看向兵部尚书陈新甲。
陈新甲额头有汗,松锦之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他附和崇祯的想法,认为可以速战速决的话,照洪承畴的战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也许松锦之战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松锦之败就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陈新甲的脑袋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给他致命一击。因此,每次提到辽东,他都有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
“陛下。”陈新甲站出来回禀:“臣昨日刚刚收到的塘报,建虏大军一部围困锦州,一部集结在松山,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进犯杏山和塔山。范志完所率兵马,加上李辅明马科等人收集的残兵,总计两万余人,正夜以继日的在杏山塔山之间修筑防御工事,宁远南城的修建也即将开始。”
陈新甲的意思很明显,现在的问题不是如何救援锦州,而是如何防守杏山塔山,乃至后面的宁远和山海关。
锦州已然不可救,这话他没有明说,但朝堂上的众臣都是心知肚明。
“但锦州毕竟还在坚守,朝廷总得给他们一点支援。”李景田轻轻叹。
朝堂一片寂静。
这话说来轻巧,但做起来何其难?建虏占据松山,已经完全切断了锦州和内地的联系,别说大明现在兵弱将寡,就是强兵强将,在一时之间,恐怕也很难扭转战场上的逆势。要想救援锦州,就必须拿下松山,对现在大明军队的来说,无疑是难如登天。
“臣弹劾陈新甲,身为兵部尚书,统筹无方,懈怠边事……”又有大臣站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不是讨论辽东兵事,而是直接弹劾陈新甲。
是礼科给事中戴明说。
看到戴明说,陈新甲双眼就冒火。
这戴明说是他的“仇家”,自从他成为兵部尚书之后,戴明说不止一次的弹劾他,很多时候都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有一次崇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扣了戴明说的俸禄。不过这更加激怒了戴明说,从那时起,戴明说就处处跟陈新甲做对,只要逮到机会,就会跳出来弹劾陈新甲。
戴明说,崇祯甲戌(1634)科进士,历任户部主事,礼科给事中。降清后官运亨通,从太常寺少卿一直做到满清的户部尚书,是明末典型的软骨头的文人代表。
被戴明说弹劾,陈新甲恨的牙痒痒,正要大声反驳,崇祯却已经皱起眉头:
“今日只论事,不论罪!”
戴明说悄悄退回了队列中,没有继续再弹劾,一开始他就知道弹劾不会成功,他只是想恶心一下陈新甲。
“关于辽东,众臣可有什么想说的?”
既然有朝臣挑头,崇祯不得不装模作样的问一下。
朝堂静寂,没有人说话,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朱慈烺。
废辽饷,开厘金,革盐政,追逮赋,朱慈烺昨日早朝的惊天四策,让朝臣们
见识到了他的聪慧高远,民事如此,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辽东兵事上是不是也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高明见解呢?
众臣的目光都很期待。
朱慈烺感觉到了,不过却假装不知,依然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面前的书案。
在朱慈烺看来,兵事和民事不同,不应该放在朝堂,或者说应避免放在朝堂之上公开讨论。现场一百多人,人多嘴杂,不管最后的结论是什么,都没有保密的可能。因为从前世穿越而来,他清楚的知道,建虏在大明有很多的奸细,不说山西的八大商人,就是这京城的百官之中,也难保没有奸细,更别说他们家中的奴仆了。
民事必须大张旗鼓的说,大张旗鼓的做,让每个百姓都明白朝廷的用意,才能安心配合。
兵事则相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尤其是那些只知道无事生非的言官,只需要把最后的结果告诉他们就行,至于前置的决策目标,中间的决策过程,不应该是他们知道的。
这一点,朱慈烺有一个学习的目标,那就是清代的“军机处”。
“军机处”处理国家的军机大事,有特定的几个知兵大臣处理,其他无关机构,尤其是言官,一概没有知情的权力。如此不但提高了效率,也增加了保密的可能。
朝堂一片寂静。
众臣等了半晌,见太子根本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相互一看,都有点失望。
只有首辅周延儒依然是古井无波。
崇祯看了一眼朱慈烺。他对朱慈烺的辽东军策已经有一定了解,不过他并不希望儿子在朝堂之上大声的阐述,因为他担心儿子会不小心把杏山塔山撤退的事情说出来。
主动放弃城池,而不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崇祯内心深处有一种一旦事泄,群臣哗然的恐惧感。
见群臣没有人回答,崇祯立刻站起来向后殿走。
“散朝--”
王之心悠扬的嗓音。
早朝结束,回到乾清宫的暖阁,崇祯坐在书案后,眼神有点呆。
“父皇。”朱慈烺鼻子有点酸,他感觉到了崇祯心中的彷徨和不安,谁能想到,堂堂的大明皇帝,居然对舆论、对满朝文官有这么大的恐惧,只因为放弃了杏山和塔山两座小小的城池?
崇祯这才惊醒过来,一脸严肃的问:“春哥儿,昨晚在外面睡的好吗?”
“谢父皇关心,儿臣睡的很好。父皇派武骧左卫护卫儿臣,儿臣深为惶恐。”
崇祯笑:“你是太子,武骧左卫护卫你,正是合适。”端详朱慈烺半晌,叹口气:“去见你母后吧。”
“父皇,昨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秘密求见儿臣……”朱慈烺说。
“哦,他说什么了?”崇祯低头看奏折。
朱慈烺将过程详细的说了一遍。
崇祯点点头:“知道了,你不要多管,交给骆养性处理就可以了。”
“骆养性给儿臣留了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朱慈烺将银票取出来,双手呈给崇祯。
“你拿着用。京营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谢父皇,儿臣告退。”朱慈烺缓步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