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的脸色沉了下来。
正面有拒马和木排,两侧挖有绊马洞,看来在仓促之中,官军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额去看看”刘宗敏拨马要前行。
“不必了。”李自成拦住他,用独眼看着对面的官军方阵,沉思了一下,缓缓道“补之说的对,官军有步兵,咱们没有,为万全计,还是应该再缓缓。眼前的骑兵是咱闯营的老本,不可轻易冒险,刘芳亮的步兵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不如再等两个时辰,等刘芳亮到了,用步兵冲垮官军的防线,再骑兵突击。”
“额们步兵精锐会来,官军步兵精锐同样也会到。说不定官军火炮也会跟着”刘宗敏道。
“但他们不过数万,我们却是数十万。以多搏少,还是我义军占上风。”李自成下定决心“传令,全军暂时歇息。”
原本准备进攻的闯营,忽然又松弛了下来,中军处传来“呜呜呜”的号角声,那是保持警惕,全军暂时歇息的号令。随即,闯营骑兵纷纷下马,盘坐在马前休息,有一小队的骑兵却从闯营阵中冲了出来,到了官军战前一百步,弓箭和鸟铳的射程之外,跳下马来,扯开嗓子,对着官军大骂了起来“左良玉孬种,缩头乌龟”
“左良玉小妾偷人”
“左梦庚不是左良玉的亲儿子,是小妾偷人生的”
“左良玉,你个老乌龟,你头上好大的绿帽子”
“左梦庚,左良玉不是你亲爹,你亲爹我在这里呢”
这一队骑兵都是闯营选出来的大嗓门,一个个中气冲足,将污言秽语清楚的送到每一个左营士兵的耳朵里。
他们骂一声,身后的闯营士兵就哄堂大笑一声。
年轻气盛的左梦庚哪能受了这样的侮辱呛啷一声拔出了长刀,咬牙切齿的道“流贼欺我太甚。父帅,给我一支人马,我去斩了他们的狗头”
左良玉却不以为意,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闯军的辱骂,也没有听见儿子的请战,只自顾自的说道“看来闯贼暂时不会进攻,要等后面的步兵了。传令,所有骑兵都下马休息。”
“是。”
中军去传令,清脆的锣声响起,左营骑兵如蒙大赦,一个个都下马休息,狂吃干粮又喝水。
惠登相看了一眼左梦庚,对左良玉说道“流贼骂的实在是不堪入耳,我营中有几个大嗓门,足以将他们压下去”
左良玉淡淡摇头“不必,骂又骂不死人,省下那份力气,一会杀贼吧。”说罢捋了捋长须,翻身下马,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被晾在一边的左梦庚好似明白了一点什么,涨红着脸,慢慢将拔出来的长刀又塞了回去。
骑兵都下马休息,步兵也不再紧绷着身子,都坐下原地休息,只有那一面面的长盾依然矗立,以防备流贼可能的突袭。
两军对峙,没有人主动进攻
风吹过,除了阵中的那些污言秽语,天地之间重新又安宁。但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只要战鼓响起,这里随时都会变成杀戮战场。
对左良玉的隐忍,李自成一点都不奇怪,他本就知道“骂阵”没有效果,但骂阵对闯营自身士气有一定的提升作用,所以他不排斥使用骂阵战术。在骂阵的同时,他在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军阵的最前方,隔着两百步,观察官军的阵型和军容。
这其中,他对京营的步兵方阵看得尤其仔细。
今晨之败,李过详细向他讲述过,不过他并不觉得李过是败在了官军的火器,也不觉得火器能完全主宰一场战争的胜利和失败,军心和士兵的人数,才是决定一场战场胜败的关键。
李过之败,只要是大意了。
不过京营精良的甲胄,严整的队列,还是让他微微吃惊,他意识到,京营兵绝不是那些只能打顺风仗的地方官军。
骂兵骂了一阵,都骂累了,见左军没反应,只能悻悻然收兵。
“报闯帅,刘大掌盘的前营已到三里之外”
马蹄声响,探马来报。
“好。”
李自成兴奋。
等待的时间太难熬了。
很快,闯营阵后军旗摇动,烟尘漫天,刘芳亮十万步兵精锐中的三万前锋已经到达,都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三万大军在地平线出现,密密麻麻,连绵数里,人踩马踏,带着滚滚烟尘,将贾鲁河北岸都笼罩在了一片土黄色之中。
“闯”
援兵到达,闯营士气大振。军士们齐声大喊。
左营这边却有点色变,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纷纷跳了起来,骑兵更是上马,防备闯军可能的攻击。
一炷香之后,刘芳亮亲率的三万闯营步兵主力和杨承祖率领的曹营步兵主力三万人也到达了,加上前锋三万人,一共是九万精锐。
闯营十万大军,将绿色的原野都染成了土黄色,一眼望过去,遮天蔽日,漫山遍野。
左营微微骚动,军旗也有点摇晃,他们只有一万人,本就人少,敌人忽然又来了十万大军,军力严重不足,面对闯军骇人的声势,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写满了害怕。
左营大纛之下。
左梦庚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脸色发白的对老爹说“父帅,流贼势大,我左营需早寻退路”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左良玉一个转身,“啪”抡圆了手臂,一马鞭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怒发冲冠的叱道“闭嘴再胡说八道乱我军心,本将杀了你祭旗”
这一下力量太大,抽得左梦庚额头上立刻就见了血,身体摇晃几下,差点栽下马去,退一步,捂着火辣辣地额头,左梦庚目光惊恐的望着老爹,他不明白老爹为什么会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不是左营的“座右铭”吗今日怎么变了难道老爹想要凭着这一万人马,和闯贼的十万人马硬拼吗
崇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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