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有水!”
一个工兵忽然叫了出来。
隧道漆黑,只靠火把取亮,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每个人心情都是压抑,容不得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所以并不是工兵的声音太大,而是众人的心情太紧张,顺着那工兵所指的侧前方看去,果然,有一股细水正从支架板的缝隙里,咕咕而出。
挖地道就如盗墓一样,每前进一步,都需要用木板支撑两壁和头型,形成稳定的三角形,如此才能保证工兵的安全和挖掘的继续,虽然这中间也会有水滴从头顶两壁漏出,但却绝不应该有水流,毕竟这里距离地面不过两三米,当挖到城墙下之后,更是形成一个向上的小斜坡,几乎就和地面水平了,但现在,侧前方却有水流喷出。
带队的旗长心知不妙,急忙喊:“撤,快撤!”
说话间,就看见水流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是奔涌而出,砰的一声,冲散了支撑的木板架。
挖掘的工兵们连滚带爬,连拖带拉,急急往后撤退,火把工具全部抛弃,整个地道一片混乱……
“什么,有水?”负责督帅工兵营挖地道的,乃是张名振。听到城墙下忽然冒出大水,冲散了木架,虽然工兵们撤退及时,加上水流来的比较慢,因此没有受伤,但地道却已经水泡崩塌,无法继续之后,张名振脸色凝重了,他知道,事情可能不妙,城中的建虏可能是有防备了,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或者说,他们没有退路,必须挖掘地道,炸开海州城。
“再挖,往两边挖!”张名振下令。
于是工兵营整理地道,从没有被水冲的地方一分为二,分成两道,继续往城墙靠近,挖到晚上亥时(十点),靠近海州城墙之后,大水却又出现了,刚刚挖好的两处地道,又变成水渠,工兵不得不撤退……
吴三桂大帐。
原本,照张名振的估计,黄昏就能挖成地道,晚间就可以施行爆破,但没有想到忽然冒水了,现在续挖的两处地道又都被大水冲垮,所以没有什么说的了,虽然不知道城中建虏是怎么设置的,但很显然,整个东城城墙墙根都是水,只要地道挖到,立刻就会被水冲。
“大家怎么看?”吴三桂皱着眉头,目光环视帐中众人。
除了马科,张名振张家玉和几位副将参将之外,帐中还有几个参谋幕僚,面对忽然的困境,大家都有点意想不到,相互看了一下,吴三桂帐下幕僚,原辽东巡抚方一藻之子方光琛拱手道:“总镇,如果卑职所料不差,建虏应该是在东城墙之内,修建了水池,大量灌水,我军一旦挖到城墙之下,大水就会冲泄而来,想必海州建虏应该是知道了我军在盖州的炸城,从而提前做出了防备,”
方光琛,字献廷,其父方一藻经略辽东期间,方光琛为其父助手,他善奕、能诗、多游谈,常常以管仲、诸葛亮自比。吴三桂善于交纳,主动和他交好,“缔盟为忘形交”。方一藻去世后,方光琛失去依靠,正式成为吴三桂的幕僚。
在关宁军所有部下中,除了杨坤和吴国贵,吴三桂最信任的就是方光琛,而论到智谋,方光琛则是吴三桂帐下之首。
众人点头。
“建虏在城内修建水池,虽然阻止了我军的地道,但却也导致城墙根基长期被水浸泡,时间长了,不用炸,城墙自己就会轰塌,只不过谁也不能判断时间,也许五天,也许十天,但可惜的是,我军等不了那么久……”方光琛苦笑。
众人又都微微点头,海州距离广宁不过一百来里,距离沈阳,不过两百八十里,虽然建虏的主力大军入塞,但留守沈阳的济尔哈朗和驻扎广宁的兵马依然不少,尤其是济尔哈朗,虽然他在几个建虏亲王中,名气最小,但他统领的镶蓝旗,却绝对不能小视,加上广宁另外的两个汉奸,一个孔有德一个耿仲明,一旦他们三人合兵,往海州救援,以明军现在的人马,恐怕未必会是对手,因此,明军不宜在海州城下久留,必须尽快攻克海州。
方光琛看向张名振:“敢问张千总,除了地道埋设,我军是否可以直接在城墙之下埋设炸药?”
张名振起身抱拳:“当然可以,只所以用地道,只不过是为了避免伤亡和出其不意罢了,不过埋设炸药,并非简单放下就可以,需要相当时间进行布置。”
“需要多长时间布置?”方光琛问。
“将近一个时辰。”
古代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张名振的意思,从挖洞、装药到最后的封闭,点火,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说,需要其他兵马在城下掩护工兵营,最少两个小时。
方光琛皱眉,捻着胡须,故作为难的说道:“可我军多是骑兵,如何掩护,是个问题啊。”
七千人中,只有精武营的一千五百人是步兵,虽然攻城并非一定得是步兵,骑兵也可以爬城,更可以手持大盾,掩护工兵营挖洞,但作为吴三桂的智囊,宁远军的军师,方光琛却并不想把这个承受伤亡的任务揽到关宁军的身上,而是想要推给精武营。
张名振虽然是武人,但江湖历练丰富,又读过几天书,对方光琛的心思看的很是明白,心中不禁微怒,如果方光琛直接提出,说不得他会同意,但这种损人利己,不想出头的文人阴柔,却让他看不起,脸上冷冷一笑,抱拳坐下,再不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吴三桂。
吴三桂却没有着急下决定,而是先望向了山海关总兵马科:“马总镇怎么看?”
马科左右看了看:“某同意方先生的看法,”
吴三桂又看向张家玉:“张赞画怎么看?”
张家玉虽然年轻,但却是两榜进士,又是太子殿下的人,吴三桂对他很看重,刚才吴三桂问马科,不过就是走一个过场,因为他知道马科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张家玉才是他询问的重点。
张家玉起身拱手,肃然道:“卑职以为,直接从地面突击,在城墙下埋设炸药,固然是一个办法,但海州建虏狡诈,我军须做好万全准备,如果不行,就只能强攻了。海州小城小地,城中兵马不过三千,且都是尚可喜的乌合之众,我军有七千,趁城内惊慌,云梯登城,一鼓作气,拿下海州,并非不可能!”
大帐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