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邓囿放弃,汤国祚有赞同之意,柳祚昌有点急,站起来说道:“现在说放弃,是不是有点早了?今上继位以来,科举改制,盐税改革也就罢了,居然还改革了宗室,将宗室权力大大限制,除了亲王郡王,其他宗室居然都成了名誉职,再也不能从朝廷领取宗禄了,几代之后,宗室子弟将和变的和贩夫走卒一般,威严扫地,这可是皇明百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今上对自家宗室如此,对我们这些外人,怕就更是不会客气了,我料,我们这些勋臣,他肯定也是要改的。”
“现在清查军田,不过就是一个前菜,如果这一次我们不能挡住,那一把改革勋臣的刀,很快就会挥到我们头上!”
柳祚昌说的激昂。
邓囿汤国祚两人脸色都是难看。柳祚昌所说,他们自然也是猜到了一点的,只不过谁也没有点破,毕竟是关于陛下,而猜测陛下心思,不是人臣之礼,想不到柳祚昌竟然是点破了。
柳祚昌继续道:“这一点,魏国公,赵之龙和刘孔昭都是明白的,虽然他们没有说话反对,但也没有支持啊,私下里,他们肯定也有动作,不然只凭咱们三个,能挡史可法到现在吗?”
---和邓囿汤国祚不同,柳祚昌可是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如果侵占的军田被朝廷收了去,今年过年他就得卖侯府了,因此在三人之中,他对清查军田之事最为反对。
邓囿汤国祚默然,这一点他们也是心知肚明的。
“魏国公不说,只说赵之龙和刘孔昭。”
“一个操江提督,一个南京留守,皇明祖制,由勋臣轮流出任,这一次落到赵之龙和刘孔昭的头上,但没想到的是,陛下别出心裁,在他们两个勋臣之外,居然又派了张家玉和张名振这两个无名小辈,到南京来设立南京精武营,用京营之法操练新军,这明显就是要分勋臣的军权啊,未来极有可能是要取代赵之龙和刘孔昭!”
“赵之龙刘孔昭看在眼里,烦在心里,他们两人心里的不安和牢骚,可比我们多的多了。”
“赵之龙和刘孔昭现在还能控制旧京营,因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们有爵位,而是因为有一批世袭武职的军官愿意跟着他们,现在史可法清查军田,逼军官们将谋生的军田全部吐出来,如果赵之龙和刘孔昭不管不顾,你说军官们以后还会听他们两个人的吗?”
“如果不听,他们两人岂不是变成了空头留守,空头操江?”
“所以啊,赵之龙和刘孔昭比我们任何人都急。”
柳祚昌说的激动。
邓囿和汤国祚却还是默默,因为柳祚昌所说的这些,他们都是明白的,这也是他们敢在暗中阻挠清查军田的原因。
----法不责众嘛,上上下下的勋臣都反对,连二十卫的世袭武职都反对,朝廷即便是知道了,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责罚。
“我们不必着急,赵之龙和刘孔昭不会让史可法轻易成功,他们两人一定会有动作的。”最后,柳祚昌道。
“你是说……再等等?”汤国祚问。
柳祚昌用力点头。
汤国祚看向邓囿。
邓囿却叹息:“要等你们等吧,我是不等了。不就是一些田地嘛,陛下想拿,就全部拿回去吧。摊丁入亩我也赞同,反正我邓家也饿不死。”
“侯爷!”
柳祚昌着急,正要再劝说。
忽然脚步声急促,邓府管家一脸惊慌的走了进来,到了邓囿身边小声低语。
邓囿听的脸色大变,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目光瞪着管家:“你说什么?于五于六,被史可法当堂打死了?”
“是。”邓府管家有惊慌有气愤。
邓囿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涨红:“史可法欺人太甚,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竟敢如此?”
“史可法太猖狂了,于五于六都是世袭武职,是朝廷正式的武官,被他审讯也就罢了,竟然当堂打死,这还有王法吗?”
汤国祚却是已经跳了起来。
相比邓囿,他好像更愤怒。
“机会来了,机会来了!”
柳祚昌却是忍不住抚掌大笑,只差就手舞足蹈了。
邓囿和汤国祚先是一愣,继而也明白了……
----于五于六不是孤单的,他们是一群人的代表,这一群人憋着一股气,正想找史可法的麻烦和缺失呢,现在史可法当堂打死了人,而且是他们军中的同袍,正正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借口。
……
南京五军都督府。
大堂。
南京兵部尚书怎么也不能相信,不过就是几板子,于五于六居然都是当场吐血,暴毙而亡。
行刑的衙役目瞪口呆,他却知道,事情有极大的蹊跷,不说于五于六都身强体健,即便是病秧子,也不可能在几板子之后就口吐鲜血,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情,而于五于六死在当场之后,他立刻就意识到巨大危机的来临,只从清理军田开始,他受到的阻碍多多,南京勋贵表面支持,但暗地里每个人都是阻扰,那些实际占地的大小军头一个个更是顽固无比,不但鼓动部下闹事,而且即便是到了五军都督府,面对他的审讯,也都死咬牙关,胡攀乱扯。
至于旧日的账目和凭证,更是被他们毁的十不存一。
不得已,史可法只能使用强硬手段,这些天来,一共拘捕了六七十个侵占军田的军头。
这一来,军头们稍有收敛,很多人都乖巧了,但想不到今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封闭府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即刻去请大司徒,请他带最好的仵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