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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海参崴的议题,近日,刑部还有一桩大案,在朝堂引起了议论。
虽然“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在全国推广,今年已经是第二年,但犹有士绅在反对,今年山东地区又发生了一起聚众抗税,冲击官署的大案,经过山东巡抚杨廷麟的调查,山东按察使的审理,幕后主使浮出水面,乃是山东在地有名的大儒李学。
李学今年已经八十岁,面对山东按察使的审问,他毫不避让,坦然承认,并在庭审之时,怒斥“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乃是恶政,斯文扫地,逼的读书人不得不奋起反对。
山东乃孔府所在,孔孟之乡,文风厚重,读书人众多,这些年战乱较少,士绅受到的攻击很小,因此,“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带来的冲击,在北方各省中,山东是最大的,而李学早年中举,但因为看不惯官场腐败,愤然辞职,回乡教书授业,渐渐成为山东有名的大儒,门人学生众多,他的被捕,在山东掀起了轩然大波。
很多书生上街请愿,请求释放李学。
因为事情重大,山东按察使不敢决,只能火速上报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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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金圣叹一样,自从李学被抓之后,为他求情的奏疏,就雪片一般的飞到了京师。
内阁,六部堂官,也多有为李学求情者。
所有人都想着重复金圣叹的例子,但是人够多,陛下最后会网开一面,饶了李学。
他们求情的理由都很简单,那就是李学都已经八十了,老糊涂了,朝廷何必和他见识,饶他一命,更显朝廷仁德。
但他们忘记了,饶过金圣叹,是司法改革,《刑律》修订之前,而且金圣叹并不是事件的主谋。
对于众多的求情奏疏,朱慈烺没有理会,只告诉山东按察使,依律法处置,不得轻放。又令杨廷麟加强戒备,防止骚乱。
十五天前,关于李学的初审结果出来了。
因为在这之前,隆武帝就有诏令,刑部也有条例,对于带头闹事,反对新政,造成重大损失和影响着,一律死罪。
因此,山东按察使判了一个“死”。
而李学也颇为硬气,居然放弃上诉的权力,说要承受隆武朝砍向读书人的第一刀,要用自己的血,警醒天下人!
这一下,内外都是哗然。
这十五天里,不断有人为李学求情---因为山东按察使已经作出判决,而李学又放弃上诉,依照新制定的“刑律”,只有大明皇帝能救他,那就是特赦,如果大明皇帝不赦,待十五天期满,李学的死刑就定验,隆武帝再御笔一勾,李学就是必死无疑了。
面对求情的奏疏,朱慈烺一律驳回,所回的也都是三个字:大明律。
不多说,但意思和心志却是清楚表现。
随着时间的临近,所有人都感觉到,李学已经是不可救了。
……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田守信轻声报。
“哦。”
朱慈烺微微惊奇,今日不是“星期天”,太子怎么会来求见?
但还是微笑:“快让他进来。”
太子朱和埕走了进来。
翼善冠,青衣,玉面朱唇,感觉十三年的光景,不过一晃而过,太子,已经十三岁了。
十二岁之前,太子在宫中接受教育,由袁继咸方以智等名师教导,又学习弓马刀剑,在健身之外,朱慈烺也想要将太子培养成文武全才,时不时的,朱慈烺更是亲自教导,以前世里老师的身份,向太子教授一些这个时代所学不到的知识。
太子聪慧无比,一点就通,去年京师第一公立中学堂考试,太子取的了头名。日常表现,太子也是聪明有礼,对于朱慈烺传授的治国理念和做人准则,接受的也很好。
朱慈烺十分欣慰和喜欢。
六个儿子中,他对太子的期望最深,付出的也最重。
“儿臣叩见父皇。”太子朱和埕行礼。
“快起来。”朱慈烺满是笑。
田守信搬来椅子,太子坐了。
太子报告他在学校所学,及这几天在宫外的一些见闻。
朱慈烺静静听着。
一会,太子好像没什么说的了,就低下了头。
而朱慈烺早已经看出了虚实,于是笑道:“好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朕听着呢。”
太子犹豫了一下,忽然跪倒在地:“父皇,儿臣是为了李学……”
“你要为他求情?”朱慈烺明白了,脸色微微一变。
太子叩头:“是,李学虽然罪该万死,但念在他是一代大儒,又已经八十了,就法外施恩,赦了他的死罪吧。”
……
殿中一下就静了。
田守信微微惊异的看了一眼太子,然后迅速低下头。
朱慈烺看着太子,脸色无比凝重,然后缓缓问:“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他人的影响?”
太子涨红了脸,抬头道:“是儿臣自己的意思!儿臣每日上学放学,路过茶肆酒楼,都能听见百姓们在议论李学,他们都说李学做官是清官,学问也做的好,虽然一时糊涂,但朝廷不应该妄杀……”
“儿臣虽然知道不该干涉司法案件,为李学求情,但儿臣忍不住……”
说道最后,太子眼也有点红。
朱慈烺呆了一下,看着脸色涨红,眼圈发红的儿子,眼前的场景好像有些熟悉,令他有点恍惚,一瞬间,他仿佛是回到了当初,回到了崇祯十五年,他跪在殿中,向崇祯帝进言启用孙传庭之时,崇祯帝同样怀疑他是有人指使,他当时也是脸色涨红的大声辩解。
同一个场景,同样是小心进言,同样是父子君臣。
只不过他从太子的身份,变成了皇帝,而跪在地下的,变成了他的儿子。
好像是一个轮回。
……
朱慈烺在心中叹口气,心想太子心地善良,怜悯李学是好的,但为李学求情,却说明他还是年幼,还没有明白律法对国家的重要以及君王在面对国家律法之时,应该保持的小心谨慎。
“起来吧。”朱慈烺温言。
“谢父皇。”太子起身,重新落座。
朱慈烺望着他:“你能心有怜悯,为李学求情,父皇很欣慰。”
太子脸又红了:“父皇……”
“你听朕说完,”朱慈烺摆手:“但朕不能赦免他,为什么?”
“新修的刑律,吏律,民律,商律,你都读了吧?你应该知道,父皇制定新律法的苦心,大明这么大,疆域这么广,官事民事纠纷那么多,但过去的律法太过笼统,给地方官的权限太大,容易造成他们一手遮天,官官相护,欺下瞒上,更有乡绅横行,勾结官员,损害百姓的利益,冤屈无法伸展,因此父皇才要设立司法官,置法院,予以分权和制衡。”
“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重要性,我已经和你讲过多次,今天就不说了。”
“李学明知道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是国策,上有我的诏书,下有地方巡抚衙门的严令,但他却依然在幕后策划,鼓动学生,聚众抗税,阻挠国策的实施,这样的人,名为学富五车的大儒,实则是自私自利、罔顾大义的小人。”
“这样的人,如果不严惩,各地岂不是有样学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