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全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温柔矜持,白白生了张清丽雅致的脸,简直是苍天无眼呀。
只可惜他秦霄虽是读书人,却生在江南渔村,自幼在村口河中泡大的,便是寻常渔民的水性也未必及得上,等闲在河中瞥个半盏茶工夫也不在话下,要他求饶?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暗自计议,又装模作样地扑腾了几下,便沉入水中。
那少女满心以为这文弱书生一落入江中便会吓得魂飞魄散,出声呼救,哪曾想他只是挣扎,却不言语,也不知是有几分骨气,还是惊吓得傻了,跟着忽见他沉入水中,半晌没了声息。
“秦公子他不会是……”那舟子吓得变了脸色。
那少女俯盯着水波粼粼的江面,却也有些发怔。
她原不过是想一解心头之气,没想到会闹至这般光景,眼见天色愈来愈暗,将要看不清了,那水面却仍无动静,心中不由紧了起来。
这人纵然可恶,可也罪不至死,若是真错手淹杀了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人,那可了不得。
她不及细想,往他方才最后沉水的地方纵身跃下。
秦霄听到水响,暗自一笑,慢慢凫水向上凑过去。
那
少女什么也瞧不清,只能四处探着去摸,约莫下潜了丈许深,却仍没寻见人。
正自骇然,忽然似是触到了一片浮漂的衣物。
她惊喜交集,再向前探,只觉触手之处微带浮突,当即明白,吓得赶忙缩了回来。
秦霄也不料她出手如此之准,夹着腿向后一缩,没留神憋气,登时吞了口水,赶忙重新屏住气息,就觉那少女的手又探了过来,这次摸到的却是胸前,跟着衣襟揪扯,手臂架在香肩上,整个人随着她向上浮。
转眼之间,便钻出了水面。
那舟子早候在那里,见两人出来,急急地伸过手去,将秦霄拉上船,那少女扶了一把,顺势搭住舷侧,借力跃起,轻飘飘地落在船上。
“秦公子,秦公子?你怎样?”那舟子见他“不省人事”,急得把手去摇,连声呼喊。
秦霄闭着眼,微微露出条缝来,见那少女在旁喘息了几下,便近前上手按在他心口处用力推挤。
他只觉胸中一窒,随着她双手放松,不由便吐出了腹中那口余水,咳嗽两声,便装不下去,只得睁开眼来。
“好了,秦公子醒了!”那舟子欢声叫着,面上却是一脸后怕的模样。
倘若方才救得迟些,真的让这读书人溺水亡了,纵然不是他做下的,但身为船主也难逃干系,保不齐这位比男子还厉害的姑娘到时径自去了,留下他一人顶罪,那就有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如今总算放了心。
那少女收手退到旁边,面色微红,眼神依旧恨恨。
秦霄卧在那里亦不说话。
那舟子也是个眼亮的,瞧这两个龃龉不言,倒有几分怕人,赶忙说去生火让他们烤衣取暖,借口避入舱中。
如此一来,气氛愈加尴尬了。
秦霄见她衣裳又被江水浸得透湿,里面那片水红色在朦胧的夜色中若隐若现,更显魅人。
瞥眼间,便望见那抱在胸前的双臂,十指纤纤,白若葱管,嫩如柔荑,登时想起方才在水中,这素手不经意地一探,只吓掉了自己三魂七魄,此刻回想起来,不禁耳热心跳。
他好容易将目光上移,望着那张清秀绝伦的俏脸,唇角渐渐挑高。
平素看惯了画册中那些仕女,已觉是不可多得的佳丽,如今比着她,立时就如泥尘瓦砾,纵然有画圣一般的丹青妙笔,怕也难能描绘。
只怕所谓的世间绝色,也就是如此吧。
“淫贼,你瞧什么?”
“……”
见她杏眼又露出凶光,秦霄只觉顿时从飘渺云端坠下,只摔得七荤八素,意兴全无。
“我好意救你,不言谢也就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是何道理?”
那少女怒道:“活该!谁叫你满嘴胡吣,惹得姑娘火起,当真取了你性命。”
秦霄眨眨眼:“如此不顾道义,居然还算是江湖中人。”
“什么?你敢说我夏以真不讲江湖道义?”
他原先的旧书箱丢在了江中,后来吴知县虽然又赠了许多礼物,没曾想那夜又被厂卫内斗牵连,弃船时匆忙,也没带出什么来。
丢些书本纸笔原也没什么,最可惜的便是那部已写成小半的书稿。
想想明年入京应试的花销,尽管还有几张银票在身,可撰稿的润笔对己而言绝非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而是必不可少,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