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明说不出话了。
当大明侯以一种悲凉的语气叫出“殿下”二字时，宁明内心产生了猛烈的动摇。
无论他做了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把自己给扶到那个位置上。
好处都被自己享尽了，自己又怎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训”眼前这个男人？
“属下其实一直都明白。”
此刻，大明侯的眼中尽是悲怆、无奈。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很难描述。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宁明，“殿下你是在西岭被李正给带大的，魔头的性子，我还能不了解吗？就和东城里的那些修士一样，从始至终，你对于大周恐怕都没有半点归属感...”
“不是的！”
宁明立马反驳道，“我从没忘记我的身份。我一直清楚我是大周皇子，所以昔日在边疆，镇关王等人全都无力回天时，我才一个人站了出来啊！”
大明侯说自己沉迷在了宏大的宇宙叙事当中，忘记了脚下的路。
宁明却想说，这根本就不是的！
要不然，自己当初大可以投靠北原，和轩辕凰一起在四大仙家感悟仙道，然后再进入葬山中的万星界，不断变强...
“就连天下四圣之一的李姝当初都劝我不要回神都。”宁明极力辩解，“可我还是回来了，我怎么可能忘记家仇国恨？”
大明侯却突然加重了声音，“既然你没忘记，那我为什么始终在你眼里看不到足够的愤怒！”
唰！
霎时，宁明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像是有一簇火光剧烈摇晃了下。
“那家伙杀了你父亲，把你母亲囚禁在东宫，夺了你的天命，将你的子民踩在脚下...”
大明侯猛地站了起来，“可是为什么？你的眼中没有足以弑君、燃烧全世界的怒火！”
“那是因为。我想杀一个人，从来不用嗓门。”
宁明也站了起来。
黑发下，那双黄金瞳对视着大明侯，透着迫人的威严。
二人竟像是在对峙！
如今的宁明，尽管年纪还不是很大，但身高其实已经不下于大明侯了。
就像是...
一对争吵的父子？
就像是大明侯曾说的那样，宁明真的长大了，并不只是实力的增长，而是另一种层面的成长。
他的意志不会再轻易受到外物动摇。
“无需你多言，我要杀皇帝，他就必死无疑！”
宁明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是，我需要一个时机。他底牌未出，实力也从未展露过。如今就动手，绝非一个好的决策。”
“好！有殿下你这句话，属下死也无悔了！”
大明侯突然一语落下。
他仿佛就是在等宁明这句话，仅一瞬间而已，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
重新变回到了那个执掌着神都百姓生杀大权、冷血而强大至极的大明侯！
宁明愣了下。
他忽然意识到，今天一番对话，大明侯恐怕就是为了让自己作出这样的保证。
而这也意味着...
眼前这个男人十之八九是真的要放手一搏了！
他故意派人偷袭自己，是想要了解自己的真正实力；是害怕赢不了皇帝，害怕在他死后，全盘皆输。
这样一想，
宁明又忍不住放缓了语气，“此局既然是皇帝故意布下的，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要不还是再等等吧。”
说着，宁明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现如今，整座神都，恐怕足有九成九的人都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
谁又能想到？
大明侯这些年居然一直在私底下和天枢院的修士结党营私，连元猛这样的上三品巨头都是他手里的一张牌！
再加上二品境的大周最强修士，陈宇以及夜枭那群疯子。
宁明真的想不出，那个帝王究竟要拥有怎样的逆天手段，才能完成惊天翻盘？
哗~
突然间，大明侯大袖一挥，霸气十足，仿佛一尊同样君临天下的雄主。
大明侯铿锵有力地说道，“你也有说过，即便是神祇亦有完成不了的事，他又岂能做得到十全十美？”
宁明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此时此刻，神都中的芸芸众生皆已走到了他的对立面。荒谬！一个暴君又岂能得到善终？”
说着，大明侯嗤笑一声。
大明侯又看向宁明，“你信不信？那家伙现在就坐在皇宫里的那张龙椅上，看着大明院所在的方向。”
“他在等一个真正的对手出现，他在...等我！”
说到最后一句，大明侯的声音突然激昂了起来。
轰！
同一时间，冥冥中，神都就像是打了道晴天霹雳。
宁明内心前所未有的剧震，全身血液都灼热了起来。
这种感觉并不亚于当时在祭台上，看见远古神战时的震撼！
神明固然强大，抬手间就可覆灭一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灵，但那颗星球上的凡人的壮志酬筹，同样荡气回肠。
宁明曾认为宇宙才是属于自己该去的波澜壮阔的大世界，
可此刻却发现，
自己或许更该先搅动眼下的神都风云。
而看着眼前的大明侯，
宁明也看出来了，对方是一个伟人，更是一个和皇帝一样的狂人，自己是阻止不了的。
而就在这时——
大明侯居然说出了一句让宁明怎样都没想到的话。
只见，
大明侯森然地说道，“接下来，我让他选太子。只要他选出一个，我就派人杀一个！我要让所有的大周百姓都知道，他的后人，一个都不配染指帝位！”
霎然间，宁明彻底被惊呆了。
这才是真正的血雨腥风。
大明侯与皇帝，这两座神都中的大山，终于不可避免地要发生相撞了！
无论谁胜谁负，神都恐怕都会被无边的鲜血所染红，一片尸山血海。
正在这时，
宁明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大明院时所看见的那副狂草书法，同时也是大明侯亲手所写的字画：
天发杀机，移星移宿；
人发杀机，天地翻覆。
料想，从那时起，大明侯心中所蛰伏的杀机就足以令天地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