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开始惧怕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马一定是有缘由的。
“我了解陛下,他是个凡事喜好先下手为强的人。”季崇言说道,“他开始针对赵家军,想要除去他们,定是做了什么事。”
只是这件事,眼下还没被发现而已。
不,也不能说是全然没有发现。
“听闻我的模样长的与故去的小舅极为相似,都道我二人若是站在一起,定然分不清彼此。”季崇言说道。
没想到这话一出,对面的女孩子便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不会。你与那位赵小郎君性子截然不同,又怎会分不清彼此?”
她从来就没有分不清两人过,更没有混淆过。
季崇言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幅画是假的,可陛下知道赵家军中有人知晓了那幅画的存在,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姜韶颜愣了一愣,忍不住沉思了起来:“你说他是个凡事喜好先下手为强的人,那么必然会想办法借机寻出这些人,而后除去他们。那么,他会……”姜韶颜说到这里,脸色微变,抬头蓦地看向季崇言。
季崇言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他会以与小舅容貌相似的我为饵,想办法揪出赵家军中那些人。”
如此,金尊玉贵、简在帝心之下,其实是被当做了诱饵,为天子所监视。
天子的宠爱仿若裹了一层糖皮的砒霜,若是一不留神嚼的深一些,便随时可能送命。
这等境地之下,季崇言若真是个白的,怕早被人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赵家军的人找过我,却也没有准备当真动手做什么,不过对着我这张与小舅相似的脸,却还是给了我不少东西。”季崇言说着,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我这一身的武艺就是来自于他们。”
陛下同赵家军在暗中互相试探,而他就是明面上那颗双方互相拉拢的棋子。
“那个关在天牢里的陈石本是一个术士,却无端被囚禁于天牢之中,因此对陛下深恨不已,”季崇言顿了顿,又道,“那幅全海的画作曾被陈石见到,陈石便托守卫带了句话给陛下。”
姜韶颜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什么话?”
“他说画得很好。”季崇言看了她一眼,道。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语听的姜韶颜眉心一跳,脱口而出:“麻烦了!”
陈石术士的身份让他随意一句话,都能让信此道的人对此疑神疑鬼,而如今的陛下早不是当年的陛下了,若非如此,也不会留陈石的性命二十年了,这句话足以让陛下将曾经对上赵小将军的怀疑转向季崇言。
当年的赵小将军是胞弟,有赵小将军自己带出来的赵家军。
如今的季崇言是外甥,有陛下亲自带出来的赵家军。
比起别人的兵马,自己带出来的兵马更让他惧怕。
“他怕弄假成真。”季崇言说道,“与江小姐容貌有几分相似的杨仙芝多半也是杨衍在他授意下的试探。”
他并不喜欢杨仙芝这一点,倒也算是阴差阳错的做对了这件事。
“他还寻人画了你清减下来的样子,”季崇言看着她,道,“你与江小姐不同的相貌也叫他暂且放了心。”
明明是自己杜撰出的假话,自己却反而成了最惧怕的那个。
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还真真叫人啼笑皆非。
姜韶颜听到这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亦是美的,同前世那张脸美的各有秋千。
不过在世间帝王的眼里,这张脸美不美显然不重要,背后的含义更为重要,这张生的同前世截然不同的脸,倒是为她暂且省去了不少麻烦。
她想过季崇言会黑,可黑成这样还是没想到的。
女孩子剐了他一眼,开玩笑道:“现在,我想着逃开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季崇言低头,轻轻在女孩子的额头啄了一下,道,“圣旨都赐下了,逃不开了。”
明明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心跳却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姜韶颜尴尬的咳了一声,转过头去:几世的人了,方才那一吻却还是让她忍不住脸红和羞涩。
是面前这人生的实在太对她胃口,美色误人吧!
不管了,一定是!
落了这一吻的人耳尖微红轻咳了一声,说起了正事。
“密道一旦被发现,陛下定会立时猜到其中的问题,到时候,多年的陛下疼爱会化作最锋利的刀,莫说我了,整个安国公府以及与我亲近之人都活不了。”说到这里,季崇言神情越发肃然,“这件事决计不能被动,得早做打算。”
看着神情微凝的季崇言,姜韶颜忍不住抿了抿唇,忽地心头有一道念头油然而生。
她若是陛下,比起当年的赵小郎君,面前这个将一切坦然摊开来说的季崇言显然才更似是那个能动摇江山根基之人。
“陛下瞒起来的秘密一定要找到,钟会会找,林彦也会找,”季崇言说道,“可光有秘密还不成。”
“还要有兵马。”姜韶颜说着,神情平静,“没有兵马,秘密被找到了也没有什么用。”
季崇言“嗯”了一声,却见女孩子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
莫名其妙的,怎么突然笑了?季崇言不解的看向女孩子。
女孩子笑了两声,才解释道:“你我二人在这里说的话,若是放到外头起,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偏说话的你我二人还这般平静。”
想找到天子的错处,还想要兵马,这是在做什么?这在外人看来,这是想要谋反吧!
能把这件事说的这么平静的,这天底下,怕也只有他们两个了吧!
“所以,你我二人才是天作之合。”季崇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对上女孩子微微拧起的眉头,他道,“你放心,我知晓民心所向,虽然我亦期望盛世和平,可这不由我说了算。我只能向你保证,我决计不会是先动手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