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放到刀架上,传来精钢特有的闷响。陆珩心里非常清楚今日谁来过了,王言卿下午去见了谁,但他转身时依然带着笑,如往常一般和王言卿说话。
他自认耐心还不差,只要王言卿不戳穿,他就能陪她一直演下去。
陆珩询问她今日吃了什么,身体是否有不舒服,王言卿一一回答。这种对话几乎每日都会进行,王言卿本已司空见惯,但是今天,她听着却格外揪心。
衣食住行,事无巨细,一个连她月信日期都能算出来的人,会是在骗她吗?
王言卿终于忍不住了,抬头问:“二哥,我的户帖在哪里?”
王言卿半仰着脸,眼睛像雨后星空一样,澄净又深邃。陆珩心想这双眼睛长得真是好看,这样的眼神,简直让人恨不得倾尽所有,只为了守护里面的星辰。
可惜,陆珩终究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守护这种美德与他无关,他只想拥有。他只停顿了短短一瞬,就理所应当说道:“当然在京城。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随身携带?”
非常充分的理由,王言卿听后沉默。陆珩默默注视着她的神情,笑着问:“卿卿,你问这些做什么,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王言卿垂着眼帘,良久后摇头,说:“没事,我随便问问。”
陆珩挑眉,他不语,随意走到桌边坐下,不慌不忙地倒茶。茶水拧成一柱,汩汩落入茶盏,声响由浅及深,逐渐急促:“卿卿,关于案子,我有一事想不通,能不能请你帮我梳理一下。”
王言卿闻言,当然立刻坐到陆珩身边:“好。二哥,你遇到什么问题了?”
陆珩将茶水放到王言卿面前,自己另外拿起一个茶盏,说道:“我顺着昨夜出现的纸人查,在临县一个铺子问到,他们掌柜在清虚观上香时正好撞到观内做法事,两旁纸人栩栩如生。掌柜大感惊异,忙上前追问这些纸具是在哪里买的。道士不耐烦,说是他们自己做的。因为那些纸人十分逼真,掌柜念念不忘,今日衙役一打听,他就想起来了。”
王言卿点头:“掌柜以手艺谋生,看到有人比他们做得好,惦记在心里很正常。”
陆珩说:“我因此去了清虚观。可惜清虚观里已经没人了,唯余一百零一个纸人,算上昨日那个,正好和河谷村失踪的一百零二个男丁对应。后殿里还有祭坛,祭文后面附着一百零二人的身份姓名和生辰八字,我查过,都是对的。”
王言卿听着慢慢拧起眉:“你怀疑是清虚观的道士作怪?”
“依目前所有证据来看,只能是他们。”陆珩握着茶盏却不喝,慢悠悠说道,“他们自己会做纸人,道观内有现成的证据,观内道士不知所踪。我还在一个道士的床板底下,找到了唐赛儿的画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对,永乐初年白莲教女首领。”陆珩颔首道,“若他们信奉白莲教,那一切行为都有了解释。他们欲要效仿唐赛儿剪纸为兵,所以通晓扎纸人之术。后殿里有作法事的痕迹,应当是他们掌控了河谷村一百余名男丁,用某种妖术将他们变成纸人,留作驱使。昨日那个纸人突然出现在房顶上,在众人包围中逃之夭夭,一转眼又出现在县衙门口,就是道士在驱役。”
王言卿听完默然,片刻后,她隐晦地问:“二哥,你真的相信活人能变成纸人?”
陆珩听到她的称呼笑了,从容地掀动茶盖,说道:“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现在一切人证物证都指向这个可能。实证在前,由不得我们不信。”
“可是,证据可以伪造,还是要合乎常理才是。”
“是啊。”陆珩眸光定定锁着她,不紧不慢说道,“证物可以伪造,感觉却不会。”
王言卿一怔,觉得陆珩意有所指。或许说,他绕这么一大圈,搬出一套离奇的活人变纸术,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王言卿顿住,愣怔了一会,脑中仿佛豁然开朗。是啊,她怎么犯了这种错误。大脑每时每刻都在视、听、嗅、感,可是能被意识到的想法,不足十之一二。见到某一个人或某一样物品时第一瞬间的感受,往往是大脑经过漫长的积累,处理了无数细节后锻炼出来的直觉。当理智无法抉择时,那就听信第一感觉。
今日见到傅霆州时,他问她身体是不是不舒服,神态中的迷惑是真的。傅霆州连她来小日子时会疼都不知道,而陆珩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用什么,记得她每一次来月信的时间,无需说话就能理解她的意思。他对她了如指掌,默契十足,她怎么会因为外人随随便便一通话,就怀疑二哥呢?
王言卿不由想起之前陆珩的话,他说傅霆州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发起疯来什么话都敢说,说不定会给陆珩泼脏水,以此挑拨他们兄妹的关系。王言卿当时还觉得自己一定能识破,没想到,今日竟差点中了计。
王言卿霎间对陆珩佩服非常,他那么早就猜到了傅霆州的做法,并且预料的分毫不差,简直神了。
王言卿由衷说道:“二哥,你真厉害。”
陆珩眼中仿佛藏着湖光山色,月海星河,他噙着笑,不疾不徐望向王言卿:“哪里厉害?”
王言卿说:“料事如神,堪称神异。”
陆珩垂下眼帘,敛住眼睛中的笑意。哪有人能预料到半年以后的事情呢,这不过是一个正常人得知真相后,最可能的反应罢了。
在算计人心这方面,傅霆州还是太嫩了。
陆珩忍住笑,再抬眸时又是一派光风霁月:“卿卿过誉了,是老师厉害,教得好。”
这一点陆珩确实要感谢内阁诸位阁老,这些千年狐狸各个话里藏针,想上眼药却不明着说,只在外围轻轻一点,剩下的让皇帝自己去想。陆珩深受其苦,照搬过来试验一二,果然效果不错。
王言卿听后没有追问,她安静片刻,忽然对陆珩说:“二哥,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陆珩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点头道:“好,你慢慢说。”
王言卿坐正了,认真看着陆珩,一开口就是一道惊雷:“我今日见到傅霆州了。”
陆珩稍稍挑眉,示意她继续。王言卿接着往下放猛料:“不光今日,其实上巳节那天,我也见到他了。”
陆珩觉得他上巳还装不知道就戏太过了,遂微微收敛了笑意,严肃道:“是你藏在更衣间的那个男人?”
“不是我藏的。”王言卿连忙撇清,“我进去时,他已经躲在那里了。我怕事情闹大,就没有声张。”
陆珩反客为主,他一个撒谎行骗的人,竟然反过来教训王言卿,十分义正言辞:“胡闹,你想粉饰太平,但你可知我和他根本没有情面可言?你倒是天真,还想和他好好说话,然你怎知傅霆州打着什么主意?万一他将你打晕掳走怎么办?”
王言卿被教训的抬不起头来,其实,傅霆州还真把她迷晕掳走了。王言卿见陆珩又说中了一点,心里越发愧疚,嗫嗫道:“二哥,我错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陆珩半真半假发作了一通,觉得差不多了,就适时露出怀柔的一面:“你今日下午出去,就是去见他了?”
王言卿不敢告诉陆珩她是被打晕了带走的,小小撒了个谎:“是。”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