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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陆珩听到最后定音一锤,唇边终于露出细微的笑意,转瞬消失不见。他抬手,端正笔直谢恩:“谢主隆恩,臣必不辱命。”
才二十三岁就高居从二品,成为锦衣卫实权一把手,这种经历,任谁见了都要感叹。
先把丢失的面子遮掩过去,接下来,就该秋后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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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的不说,站在他后面那个姓陆的小崽子,就虎视眈眈等着他出错呢。
陈寅知道自己的都指挥使已经当到头了,皇帝是个念旧的人,陈寅是从兴王府跟过来的,若陈寅不反驳,任凭处置,皇帝顾及旧情,或许不会痛下杀手;如果陈寅不服气,和皇帝犟嘴,那就不只是罢官了。
陆珩上前行礼,毫不意外地应下。皇帝为了朝廷颜面,不能直说程攸海等人做了什么,但仅凭失火一事,已足够他们死好几个来回了。程攸海被押入锦衣卫审理,如何定罪,就完全是陆珩的事情了。
从行殿里出来后,太监见了陆珩,显而易见地谄媚起来。他们堆着笑对陆珩拱手:“恭喜陆大人。”
皇帝果然一上来就将矛头对准陈寅,掌管六千多锦衣卫都无法保护皇帝,足以让皇帝对陈寅的忍耐跌落谷底。皇帝震怒,当着文武重臣,甚至当着陈寅下属陆珩的面大骂陈寅。陈寅难堪至极,却也丝毫不敢辩驳。
陆珩心里由衷地佩服,太能扯了,陶仲文能得皇帝宠幸,也不完全是因为道术。经陶仲文这嘴一说,白莲教、有人鸣冤、行宫失火,竟然都是上天注定的。
皇帝一视同仁,首辅都挨骂了,成国公怎么能免俗。只不过皇帝念及当年武定侯支援蒋太后的情谊,没有落郭勋的面子,但郭勋的外甥女婿傅霆州就没那么体面了,代武定侯受骂。眼看在场每个人都被数落了一遍,只剩陆珩还站着。
虽然陈寅还是都指挥使,但是在场众人都明白,陆珩如今正式取代陈寅,执掌锦衣卫。
陆珩垂眸等着,等皇帝放下茶盏,口气已经缓和,说:“陆珩救驾有功,还在火场中受了伤,该赏。听说你的衣服在火中烧坏了,赐蟒服、金带,赐锦十匹,升都指挥同知。”
陆珩亦含笑回谢。阳光洒在他正红色的飞鱼服上,金光潋滟,灼目不可直视。
这么长一段又捧又唱,首辅已经明白皇帝想做什么了。皇帝扯这么多,无非想告诉他们,玄女在梦中给黄帝、越王授兵法,如今皇帝做了同样的梦,说明天上神灵认可皇帝是正统。天上神仙都没意见,其他人废话什么?
至于下面人信不信……皇帝相信他的臣子都是聪明人。
之前陈寅因为有人鸣冤时不在现场,已经被皇帝怒骂过一次,谁知道后面又发生了火灾,皇帝心里的窝火可想而知。一个失去帝心的锦衣卫首领,是多么可怕。
陶仲文拈着胡子,长叹道:“有生之年能得见神迹,实乃贫道平生之幸。玄女常戴太白明星,耳着太明之珠,光照一身,玄女入陛下梦授兵法,随之行宫失火,莫非,此火乃太白明星之故?”
玄女传授皇帝破阵之法,专门克制唐赛儿剪纸为兵;皇帝一时半会没法变出一柄神剑,便说玄女把当初天上遗漏的剑收回去了。这样一来既说明白莲教立身不正,也断了某些势力利用唐赛儿失踪一事做手脚的路,最重要的是,证明了永乐皇帝和嘉靖皇帝得位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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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次幸运是意外,次次都能迎上风云变幻,推波助澜,那就是能力了。
为什么皇帝非等到今天才接见大臣,一方面确实被火灾吓到了,另一方面,也是等台面下的东西处理完了,才能走到台前来说。皇帝不能说卫辉府官员沆瀣一气,为了私利拐卖百姓,这样会影响官府的权威;皇帝也不能说官员和白莲教勾结,这样做无异于给其他反贼留话柄。思来想去,托梦反而是最稳妥的。
皇帝先发作地方官:“行宫失火,卫辉知府等竟无匹夫勺水之备,生生酿成大祸。将卫辉府所有官员拿下,逮入诏狱审问。”
不知道程攸海和陶一鸣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还能不能认出来。
众人心知肚明陶仲文在鬼扯,奈何这实在是一个很体面的理由。不然为什么独独烧皇帝呢?因为是神女传道,这是天火。
陆珩在众人意味各异的目光中领命,从容地退回自己的位置。他肯定能找到这座山,因为这是昨天他刚递上去的。
在场都是人精,哪还不明白,立刻都一脸恍然大悟,顺着陶仲文的话拍皇帝马屁。殿中一派歌功颂德,陆珩反而很沉默,搭了两句话茬就不再说了。话精贵不精多,点到即可。
至于为什么是白莲教……那就得问陆珩了。不然,皇帝全天离不开宦官和行宫,去哪知道某一座山里有一个溶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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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珩听到前几样赏赐时一直很平静,皇帝就是如此,给实权好处,就不会给太多钱财。而且皇帝富有四海,金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赐衣服才真正体现亲近。
陈寅冷汗涔涔,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最大的职责就是戍卫皇帝。武定侯、成国公等人顶多算是护驾不力,而陈寅这个锦衣卫负责人,就是严重失职了。
陆珩去寻找九天玄女神迹时,一定会“凑巧”找到失踪的百姓。到时候把罪名全推给白莲教,皇帝得名得财,切断了白莲教的后路,还能营造明君的声望,岂不是一举多得?
皇帝瞌睡了他递枕头,皇帝想杀人了他正好在磨刀,陆珩未免太幸运了吧?
张敬恭心里了然,陆珩在众人面前立下军令状,说三日之内必破案。失火那日就是三日之期,张敬恭见没有声张,还以为此事不了了之,不过看起来,陆珩确实做到了。
屋里这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道行长,他们觑到皇帝的脸色,意识到皇帝要发作了。他们早有预料,一个个垂眸耷眼,老僧入定一般站在堂下。
这种时候读书少的缺点就显出来了,武将不及文官墨水多,说不过那几个连拍马屁都要引经据典的大学士。武定侯和成国公被挤兑在一边,心里憋气,余光不由瞥向陆珩。
皇帝享受了一番吹嘘,给自己贴了金、找了台阶下后,就开始动真格了。皇帝信道,但一点都不傻。他心里通明的很,他能不知道这是人祸吗?
武定侯在心中无声叹息,他无比明确地意识到,他老了。他当年率领军队支援蒋王妃时,亦是风华正茂、血气方刚,如今的他,已成了当年他看不上的守旧贵族,做什么都瞻前顾后,再拿不出年轻人的果敢了。
皇帝骂累了啜茶,屋内陷入紧绷的沉寂,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转移到陆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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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珩看穿程攸海和陶一鸣的把戏后就马不停蹄寻找金矿,终于在昨日传回消息。陆珩立刻将进展秘密报告给皇帝,皇帝很满意,编出这么一套说辞给自己贴金。
皇帝骂完了地方官骂汝王,最后连内阁也落了个失察之罪。郭勋、陈寅一起紧绷起来,处理完行政官员,就该轮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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