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内宅是不会动家法的。内宅都是女眷,就算犯了错,多半也是开除出内宅了事。要动家法,就是外宅。
外宅的人不能进内宅,所以王夫人要用家法打贾环,还得押着他去外宅才行。
贾环一路走,一路就想,自己到底怎么办?
乖乖挨打,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他有先天真气,打不坏,那也不行。
如此下作的栽赃陷害手段,贾环忍不了!而且这罪名,更是不堪,居然说他勾引大母的丫鬟。
这在古代,可不是小事。因为大母的贴身丫鬟,很大程度上就是老爷的房里人!等于说贾环担了半个勾引庶母的罪名!一传十十传百,他的名声八成连贾珍那个杂碎都不如。
不得不说,王夫人这一手,虽然很粗糙,但真的狠!贾环这一下,别说是去考童子试了,就连立足都有问题!
贾环也不能跑。一跑,在外人眼中,等于就承认了这罪名了。
虽说他对贾府中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好歹,彩云和香菱,这两个丫头,只能在他的房里生存。一旦他跑了,俩人就只能听天由命。
贾环抬起头,盯着走在前面的王夫人。
真没想到,小看了这女人!竟然用出这么毒的法子来。
贾环忽然冷笑起来。好吧,你做了初一,就别管我做十五!
正在转着念头,贾环若有感应,朝后面一看,林黛玉和贾宝玉也跟在后面,林黛玉一个劲朝他使眼色。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然后林黛玉拿着手里的书袋,又朝学堂的方向指了指。
贾环明白了,是叫他去找贾代儒求援。这真是个好主意。此时王夫人也没绑上贾环,他想跑当然能跑得掉。
而贾代儒呢,到了晚年才有他这么个天才弟子,临近童子试了,闹出这么一出来,他哪受得了?老塾师要是真的豁出去,王夫人也未必奈何得了。
不过,贾环不乐意!他要得不是苟且隐忍。他是武者,武者义不受辱!
贾环冲着林黛玉摇摇头,转身继续跟着王夫人往前走,看起来就是认命了的样子。
林黛玉一跺脚,瞪了贾宝玉一眼,朝着贾代儒家跑去。
贾宝玉被她瞪得心里好难受。这件事情,他虽然是亲眼目睹,却迷迷糊糊,不知道该信谁。毕竟还是个没开窍的大宝宝。贾宝玉根本就想不到,他的母亲,会为了他,而出手冤枉贾环。
给年仅九岁的贾环,栽上这么一个罪名,这是要毁掉贾环一辈子!
贾宝玉隐隐约约觉得贾环可能是无辜的。但他的性子就是如此,能让他有所行动的人,不包括贾环。能让他有所触动的事,也不包括正义。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荣禧堂。这里是荣国府正堂,王夫人往台阶上一站,喊了声:“请家法!”
有人从里面拿了家法出来。贾环一看,小小吃惊,这家法,居然是一根铁狼牙棒!狼牙棒的尖齿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这玩意不得打死人啊!贾环回头看看贾宝玉,心说你在书里,能熬过这种家法?我怎么就不信呢?
贾宝玉看到这家法,也惊呆了。他被家法打过不止一次了,当然知道,日常用的家法肯定不是这样的,起码贾政打他,最多也就用竹杖。
他犹豫了半天,想要上去劝一下,哪知王夫人一声断喝:“贾环,你认罪吗?”
贾宝玉一看王夫人这气势,刚刚鼓起的一点勇气,又没了,缩着脖子在那里站着。
贾环看了看旁边的彩霞。这丫头看名字,和自己屋里的彩云似乎是姐妹俩,实际上没什么关系,都是进了贾府之后改的名。
彩霞低着头,眼睛都不敢往贾环这里看。
贾环忽笑:“彩霞,你做这件事,太太许了你什么?许你做我二哥的屋里人?”
王夫人怒道:“轮不到你问话!我只问你,你认罪吗?”
贾环双手一背,昂起头,用下巴朝着王夫人:“我认什么罪?太太,你有资格判我的罪吗?”
王夫人大怒!她本来只是装的怒气冲冲,实际上心情很好,眼看着贾环被她算计,这一下不但身败名裂,还要打个半身不遂。简直是越想越爽。
可贾环这句话,真正惹怒了她。
王夫人说话声音都变尖利了:“你说什么!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庶子,竟敢这么对大母说话!反了!反了!”
贾环笑得更开心:“太太,你很得意吧?今天老爷不在,老太太也生病了,咱们房里,就你说话最大。你有没有想过,此刻把我除了,你担待得起吗?”
王夫人怒极而笑:“动用家法,打你一个庶子,我堂堂正房,王家嫡女,有什么担待不起的!”
贾环哈哈大笑:“庶子?庶子!瞎了你的狗眼!”
此言一出,王夫人直接惊呆了。区区贾环,才九岁的庶子,开窍至今不过几个月而已。竟敢这么骂她!她震惊到无法反应!
贾宝玉也傻了,别看他号称混世魔王,其实怂包一个,从来都是撒娇卖痴,哪里正面怼过长辈?
周围的下人也都傻眼了,这是要出大事啊!
贾环指着王夫人道:“瞎了眼的妇人,你要打的,是你家千里驹,是两篇诗篇已经上了汇贤楼的才子,是将来至少成为天人的读书种子!你一个深宅妇人,毫无功名,竟敢以一己私利,打我身体,坏我名声,毁我道途,你经得起士林的唾骂吗!”
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你什么你!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你一个区区大母,在我这天才面前,屁都不是!将来我是翱翔在天上的龙凤,你不过是沟里的烂泥罢了!你也配打我!”
贾环痛骂,简直是狗血淋头!王夫人被骂急了,也回不了嘴。其实她心里也有点害怕了,贾环有一点没说错,他的作品,有两篇已经上了汇贤楼,是士林皆知的天才,十丈三彩!真的不仅仅是她的一个庶子了。
但她更害怕。贾环才开蒙几天?就有这样的成就了,等到他考过童子试,有了功名,更是一飞冲天!自己到时候,哪里还能奈何得了他?
她一把抢过家法,就要自己动手,猛然荣禧堂的大门被人推开,贾代儒站在门口大吼道:“住手!毒妇焉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