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进京的消息,贾环一直到正月十三日晚上才得知。
很正常,因为薛宝钗的母亲,是王夫人的妹妹,贾宝玉的亲姨妈。原本也是贾环的姨妈,可现在贾环和王夫人,不说势成水火吧,至少也是形同陌路。
谁吃饱了跑到贾环面前来提王夫人的妹妹?
那么贾环最后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总有人不长眼,比如薛蟠。
四王八公十二侯,这个武勋团体相互抱团。正月里,众王公子弟也是来回走动。如今贾环可谓是炙手可热,宁国府的变化有目共睹,谁都来请他。
贾环有些推不过的,还得赴宴,反正也就是吃吃喝喝,认认人头。
这一天,是南安王的世子设宴,各路王孙公子都来。其实同样这群人,从初六开始就换着各处聚会,人都不带换的。
要是有人天天喝多了,他会觉得自己一顿酒醒来,就是过了正月了。
薛蟠和贾环坐在一起,他在这种场合其实挺自卑的,人家都是勋爵后辈,独有他家是皇商的身份。皇商就皇商吧,他还不懂经济,遇到贾环这种年纪小,身份高,自己有才还能挣钱的对手,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偏偏这对手还跟他讨要过香菱!薛蟠想起来,心头滴血。
贾环却不放过他。贾环素来讨厌薛蟠,此人看似是个丑角,但对待那些身份不如他的人,当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草菅人命,掳掠妇女,真正恶霸就是薛蟠这种人。
贾环言语挤兑薛蟠,薛蟠本想忍了,如今惹不起贾环。奈何旁边有个冯紫英,说话间提起贾环和薛蟠,说他们有连襟之谊,贾环还没怎样,薛蟠先爆了。
什么叫连襟?这些纨绔圈子里,经常有两个男人先后或者同时,和一个女子有染的。这两个男人之间,就叫做连襟。
薛蟠抢了香菱,本来是想收入房里的,谁知还没得手,刚到京城就被贾环讨了去。如此算来,正是连襟!
年前应天府有文书来,说是知府贾雨村是贾家人,已经将官司平了。薛蟠心头一块大石去掉,越发想起香菱心痛。
此时喝了几杯酒,听见冯紫英这“连襟”的话,顿时忍不住了,把桌子一拍:“环三弟,你不厚道!诓了我的丫鬟!一文钱都不给我!”
冯紫英晓得不好,忙来劝薛蟠,说他喝多了。这贾环如今是好惹的吗?
也不晓得薛蟠哪来的胆气,竟然挡开冯紫英,指着贾环道:“环三弟!你说个数,将我那香菱卖还给我,我绝不还价!纵然你已经收了房,我也认了,顾全你我兄弟情谊!”
贾环啼笑皆非,他才不信薛蟠这话呢。要是自己真的把香菱还回去,薛蟠日后想起香菱曾经在自己房里,他心里不痛快了,受罪的还不是香菱?
他也不想和醉鬼计较,正要起身走人,旁边忽然插进一个人来,却是卫若兰。
卫若兰是血滴子的坐探,这身份是明着的,所以在这里也是一号人物。他拉着贾环坐下,笑道:“薛兄多半是喝醉了,贾兄弟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区区银钱,贾兄弟又哪里放在眼里?”
贾环一皱眉,卫若兰这话头有点不对,似乎是在点薛蟠?
果然薛蟠也听出来了,他大声道:“既是如此,环兄弟,可与我打个赌!”
贾环哪有这功夫和他赌?却被冯紫英一句话拦在头里:“哎,这话我就爱听!赌什么?”
贾环算看出来了,冯紫英和卫若兰这两个货,一搭一唱,就想挑事!多半,事先还跟薛蟠通了气,否则这呆霸王,可不懂他们那些曲里拐弯的心思。
贾环也不着急,微微笑着,看他们表演。
薛蟠果然早有准备,一拍桌子,上面有一张文契:“环兄弟!听说,你家在收棉花?我家在松江府,常年收棉花,每年总有一万担籽棉。你若赢了,这一万担棉花,就让你家去收。”
荣国府那里就是个筛子,要做纺纱生意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其实八字都没一撇呢。
于是棉花和羊毛的价格随之而涨,好在这些东西都是原材料,来源相对分散,贾府也不着急。
不过,一万担籽棉可不是小数目了。别看贾府接了这文契,还是得给钱,这文契定的都是长期契约,价格等于是统购价,比市场上不但便宜,还省了搜集材料的功夫。
这赌约可就不小了!
贾环笑:“就为了一个丫鬟,薛兄,这可是下了血本呐!”
薛蟠是败家子,他哪管这文契有多珍贵?摇头晃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环兄弟,你就说,赌不赌?”
贾环赌个屁!荣国府这纺纱生意,他早就打定了主意,给个图纸和纺车,坐吃两成的股份,别的任事不管。
这收棉花的事情,关他屁事?
见贾环纹丝不动,冯紫英和卫若兰对视一眼,果然贾环不为所动啊!又朝薛蟠示意。
薛蟠犹豫了一下,方道:“环兄弟,你还没定亲吧?你有所不知,我有个妹妹,刚刚进京,听说环兄弟少年英雄,有,有这个……”
贾环差点笑出声来,忘词了吧薛蟠?他也好奇,薛蟠到底想怎样,听这话头,是要撮合自己和薛宝钗?
那血滴子在其中又有什么目的?
冯紫英气得要死,这混蛋,背了半天的词,还是忘!他只好给薛蟠捧哏:“薛大哥,你是想给令妹说亲?那你们两家可是亲上加亲啊!”
薛蟠总算想起来了,连忙点头:“对!环兄弟,你若是输了,你我就是郎舅至亲!这文契,就算我给妹子的陪嫁。”
贾环冷笑:“那香菱,就是我的谢媒礼?”
薛蟠一拍桌子,大喜:“说,说得好!环兄弟,你这是赌了?”
贾环呵呵哒:“薛兄,大醉之后,不宜筹划。薛姨妈若是知道你酒后,就这么拿妹子的亲事做法,她什么心情?”
薛蟠顿时酒醒了一半,他倒不是怕母亲,而是想起妹子的种种恐怖之处。
冯紫英和卫若兰还想再说,贾环已经直接把话捅明白了:“二位仁兄,你们又想我赌什么?”
冯紫英被贾环一句话怼住了,只好服软:“环兄弟,勿怪!咱们只是听说,环兄弟二月里就要去考童子试,想弄个赌约,给环兄弟壮壮士气。若是胜了,科场情场两得意,又结了一门好亲,岂非和美?”
贾环大笑三声,出门而去,连几个王孙公子的慰留也不理。
不过,这也给他提了一个醒。血滴子,看来是盯上他的童子试了。
一个童子试,还能玩出什么花来?血滴子图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