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一识此天来。村里家牢子的灯米整天彻夜地亭不毁八叮目,纸窗上的护窗板一直放着。
赵大冲半躺在东屋的榻上,这是一张很精美的榻:湘妃竹的垫子、大理石的插屏,和这间不大的农家小屋极不相配。
类似的,还有一口挂在土墙上的鲨鱼皮嵌金银丝的宝剑,一口搁满了乱七八糟的古董玩器的紫檀本多宝阁,上面不但有古董,居然还有几只吃完没洗的碗碟。靠墙,还矗着一根齐眉哨棒和一柄绣春刀。
赵大冲一面喝着浓浓的驴茶,一面跟来往的人说话,吩咐一些事,探问一些事,合计一些事。他是个壮实的小伙子,不高的个子上都是一块块的肌肉。黝黑的面皮上原本总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此时却屏着张脸,原本他的脾气就很大。现在更坏了。他常常窝火:摔碗、骂人、打人。
党那门手下的四大金网。赵大冲总觉得他爹赵海清算是头一个,亲信中的亲信。常年都追随在党老大的身边,当“总管”匪伙里、江,寨里的大事小事,都由他爹安排。
他爹跟着党那门起事之后。赵大冲这个普通的农家小伙子也跟着抖起来了,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当年跟着党那门起事的时候才十二三岁。在村里就打得好几个平时和他打架的孩童跪地求饶叫爷爷,还把一个粮户的孩子用竹枪给活活的捅死了据说是因为当年在他面前吃过鸡腿,奚落过他赵大冲的大名就此宣扬出来的,匪伙们都奉承他是“虎父无犬子”
自此赵大冲就抖了起来。他不喜欢住山寨:一大群大老爷们聚一块,除了睡觉就是喝酒,要不就是玩女人,时间久了觉得腻味,再者山塞里的匪伙也不怎么捧他。就跟着忻那日、王五术回村住了。以他“赵海清公子”的身份,在十三村地区横着走的人物,连忻那日也得叫他一声“赵大爷”忻那日很怕这愣头青,因为他大不了几岁却也成了四大金网,赵大冲不服气。经常扬言说自己是因为不便和老爹比肩。不然忻那日算个屁,哪里轮的到他上位。忻那日就干脆躲着他走。
他在村里走出了名的横。常常提着一根齐眉棍他的棍术是和王五术学得,又快又狠。见谁不顺眼抬手就是一棍子,能把人打得趴地上好半天起不来,当场打得吐血的也有。
他爹的人头和党那门的人头被挂在祠堂大门口的时候,赵大冲跟着几个腿子先跑了出去。后来看看风声:髦贼们除了土匪之外,没有动匪属一根毫毛,他又偷偷的回来了。换了件麻大褂,跪在堂屋地里朝祠堂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自此就躲在屋子里不出去。暗地里,却和匪属们私下勾连,预备着动作。原本人心涣散,“惶“惶不可终日的匪属们,在他的威逼和不断打气之下。总算又聚集起来了。
这时候,只听得外面的院子门上有人敲门。赵大冲一惊,仔细一听却是自己的人的敲门暗号。才松了下来,大约也觉得自己这样窝囊,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来。
进来的是个瘦得和猴一样的男人,口“赵海基他是本村的一个破落户,说起来是赵海清的同宗。远房的堂弟。跟着党那门捞了不少好处,几次想入伙,党那门都嫌他胆子不愿意要。最后成了匪伙在村里的腿子。
“赵大爷!忻四爷那边派人来了!”他一面说,一面把把打猪草的篮子放在地上。挨近木榻站立着。
赵大冲对他这种无视辈分的谄媚早已熟视无臆翻身起来,问道:“来了吗?在哪。”
他过去一贯看不起忻那日。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要想报仇雪恨,没有忻那日是不成的。上次来得探子说了:忻那日现在又拉起五十来人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即庆幸又妒忌。有队伍,就有了翻身的本钱。忻那日也好,其他人也好,先用上了再说。只要这次血洗了工作队干得漂亮。重新拉起人马来自然是他当老大了!赵大冲还过于年轻的心灵里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幻觉,觉得自己应该是天生的主角。党老大和自己的爹死了,现在就该轮到他了。
“在村外躲着,天黑了再进来。”
“好,晚上你把他带进来吧。一会劳烦你各家跑一趟,把几个要紧的人都喊来。
“成!这就去。”赵海基连连点头。
“工作队那边有什么动静?”
“红毛和尚拉了不少人去他祠堂那边听道理什么的。每晚都很热闹。都是些老老少少的女子。”
听到这个赵大冲稍感放心:这洋和尚是从百仞来得,用的屋子也是祠堂,显然和髦贼有渊源。他那里聚拢的都是些女人就不怕了。
“听人说,两个女官在洋庙里摇铃着病呢,大约是想用这个拉拢村里人。”
“行啊,看病就看病吧。谅她们也折腾不起什么波澜来。”赵大冲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匪属们虽然有二十来户,一打锣也能拉起四五十人来,和那群煞星一样的澳洲人一比还是不够瞧的。
赵大冲等心里平静一点以后,才慢慢说:“这几天,你自己也加点,小心吧。奔并跑后的,别露了行迹!”
“那我知道小心着呢。”
赵大冲瞅瞅他,忽然有些亢奋的说道:“八叔,你别看这群澳洲人这会威风,长不了的!”
赵海基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尊称起来了,忙附和道:“这还用说。他们是外来户,盅惑人心煽动起丹个人来。能干啥大事?”
“不。澳洲人还是挺厉害的。”赵大冲模仿着党那门平时议事时候的模样,摇着头“不过,所谓强龙不斗地头蛇。这十三村我们才是地头蛇,他们好好的在县里呆着不就走了?硬要下来抢绿林兄弟们的食,想吃独食!咱们可不能让人看扁了!”
“是!是!”赵海基丈二金网摸不着头脑,不懂这套话到底有什么意
“等把澳州人打跑了,重新拉起伙来。你就是我的总管!”赵大冲一脸慧眼识英才的模样,“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来。平日里要多加小心。”
“谢谢大爷提拔!”赵海基心里暗自嘀咕,觉得这族侄子说话太大,有点不靠谱。忻那日手里带着好几十弟兄。不和你争头把交椅?赵大冲能不能摆平忻那日还是个问题,还提拔我呢。
他深谙这族侄本质上就是一不经事的小爷。虽然够狠够毒,在市情人心上还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