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过后,以朱友宁亲自统领的制胜都为主战部队的梁军抵达益都城。却发现城外已有兵马扎下军寨,严阵以待。远远看去,但见对面敌军气壮如山,寨中旗幡蔽日,林立的兵刃映出锋寒光芒...纵观气象,似乎也与前些时日屡战屡败的淄青军部众有所不同。
“李天衢派遣援军,也已赶至益都了?果然叔父统领大军做牵制,来的也不过万余兵马,倒也敢在城外扎寨,这却不是自寻死路?”
朱友宁策马踱到阵前,他朝着前方眺望过去。虽然仍是面色冷峻,可朱友宁嘴角微微翘起,也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忽然他打了个手势,两军阵列当中,也分出一条条路来,几队军士行出,用长竿挑起,高高举向空中。而挑在竿头的那十几个物件血肉模糊...看来也尽是为梁军俘获斩杀的淄青军牙将人头!
片刻过后,又有一辆小车从梁军阵中被推了出来,上面绑缚住的那个人衣衫褴褛、浑身血污,他低垂的脑袋披头散发,也有数处血痂糊成了一片,看来也是被凶神恶煞的梁军士卒炮制折磨了一番。这个人的身子,随着颠簸的小车来回无力的摆动着,只是他的胸膛似乎微微起伏,看来尚还吊着一口气在。
这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若不是上前仔细辨认,也根本无法认清他是淄青军节度使王师范的兄弟王师克。
而在青州治所益都南侧城门,王师范与一众幕僚也早已听闻军校急报,慌忙赶上城门楼,倚靠着墙头,驻足观望已经兵临城下的敌军部众。相距的太远,就算难以看清梁军阵前挑起的十几颗人头,以及绑在车上拉出来示众的那人相貌...当王师范也立刻意识到是自家兄弟饱受敌军摧残,他登时目眦欲裂,死死攥抓着城头砖石的双手,也已捏得指骨关节处变得一片惨白......
王师范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止是因为愤怒,也仍是不禁感到恐惧。而益都南面城门上方,虽然仍有大批淄青军将士列队矗立,然而他们当中大多人脸上,也都不由流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l
“朱友宁跋扈猖獗,又是意图尽快攻取贵镇治所,几经厮杀,也不免人马困乏,是以由他统掌的梁军部众,不止是盛极易衰的骄兵,亦是劳师连战的疲兵。既然骄纵轻敌,力气又难以为继,末将自问也可以御敌于益都城外。
当此战非只是要迫退朱友宁所部敌军,更是要一举击溃这一路梁军。末将在城外扎寨,诱敌来攻,所谋者消耗敌军气力、挫败敌军士气。而按我家主公筹谋策划,待梁军困乏疲累、士气受挫之际,也有良策荡灭敌众。
王节帅统领贵镇牙军死守城池、观望战局便是。等到时机成熟,梁军溃动之际,再由王节帅亲自统领淄青军将士,出城协同,趁势掩杀敌军......”
王师范忽的又想起符存审事先对他的嘱咐,只是心境依然十分忐忑,无法确定符存审当真就能抵抗住朱友宁的猛攻,甚至反败为胜,杀溃这一路屡次重挫己方军旅的敌军...可是王师范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也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符存审那边,他神情悲痛忿然,又转头望向另一侧友军援兵扎下的营盘,心中也不住暗念道:
符将军,我王家...乃至淄青军诸州黎民的性命,也全要拜托您了......
而豹韬都衙内亲军所扎下的军寨当中,符存审绰枪骑马,位列于中阵当中来回踱步,他骑乘着雄健战马,身姿挺拔如松,浑身也透着一股犹如旭日骄阳的刚猛气概,剑眉之下,双眸中射出的目光犹如寒星,眺望向对面也开始摆布阵列的梁军部众...符存审忽的举枪直指苍天,双目圆睁,又厉声吼道:
“豹韬都众儿郎,救援友军、杀败梁贼,今日再建功勋,以壮我军声威。待大战告捷之后,我与诸君痛饮耳!”
军阵当中,忽然爆发出如排山倒海的应合声,豹韬都诸营将士齐声呐喊,嘹亮的吼声直冲苍穹,声势摇天撼地。这让杀到青州益都城前的梁军部众,也隐约察觉到这一拨要与其交锋厮杀的敌军,行伍阵列当中所显露出的精、气、神,也明显有别于他们前些时日视做土鸡瓦犬的淄青军!
营寨内听从所部将官调遣,而列位结阵的军士从气质上看来,也已浑然没有当初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那般的模样。他们各个神情萧杀,擎起长枪、橹盾迅速排成一道道犹如坚固壁垒的阵列,后侧诸队校刀手、大斧手尽皆着跟上,衣甲铿锵所发出的撞击声愈发响亮,听起来也是格外的整齐。
而李天衢衙内亲军中龙骧、虎翼二都轻重骑军由王彦章统掌,符存审所率领的豹韬都则以步军为主。可是营寨中排列的军阵当中,也仍有近千锐骑蓄势待发,他们也随时准备听候符存审审时度势,捕捉战机,而也要化作一把尖刀撞杀出阵,直扑向敌军软肋。
而军寨营盘四周设下鹿角拒马、鹿砦蒺藜布置得也甚是整齐森然,使得符存审统领的豹韬都所处军寨好似探出无数根钢铁倒刺,在阳光的照射下也映出森寒的光芒。如此敌方也不便派遣大规模骑军试图冲垮阵列,就见侥幸有骑兵冲透层层阻隔,也难免要陷在阵中被绞杀屠尽!
李天衢帐下牙军,就算要比王师范那小儿的淄青军更为善战,可那又如何?
朱友宁眺望远处敌军的动向,脸上神情仍旧是波澜不惊,他心中正思付着我制胜都只管派出步军上前,扫清你军寨前拒马工事,而下辖两千骑兵,只管切断你溃逃入益都城中的路径。合几拨协同部曲,合计三万五千余众,还吃不掉你万余兵马?
李天衢麾下众将,听闻有王彦章勇冠三军,安仁义精于射术,还有那曾五日下三州的葛从周,以及屡番受重用统军独挡一面的张归霸...若是他们来时,我尚且忌惮几分。虽然也曾听闻你符存审的名头,可以往多是偏将争下些战功。而我军连战连捷,士气高涨,就凭你,也敢出城迎战厮杀!?
你不必指望还能退返入城苟延残喘了,这万余兵马,我也要悉数屠尽!如此不但要震慑得王师范小儿肝胆俱裂,李天衢不得已再派兵来援时,叔父亲掌大军,也正能再趁机夺下天平军治下几处州府!
朱友宁心中念罢,便立刻沉声喝令,开始调兵遣将,以制胜都为主,而被他点到名字的诸部牙将纷纷狞声领命,立刻回归各自所统掌的部曲。片刻的功夫过后,“嗵嗵嗵...”密集的战鼓声轰鸣,侵攻大军便开始徐徐调动起来,朝着符存审所部敌军扎下的营盘那边开拨而去,本来不动如山的军阵的军阵当中,也已透出腾腾杀气!
双方军阵当中,都有无数支利箭腾空而去,汇聚到一处形成格外凄厉的破风嗡鸣声,也犹如一团乌云般朝着对面疾落而下。然而按套路的彼此对射,朱友宁、符存审双方将兵也都能事先做好防备,架起橹盾格挡,所能造成的杀伤也实在有限。
梁军步兵结成的紧密方阵层层迫近,前列军士,也开始要扫清军寨周围设下仅对冲杀时收势不及的骑兵有效的鹿角拒马,眼见要杀入营栅,而与符存审所统领的豹韬军将士展开激烈的白刃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