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家骑军在折从远的指挥下,杀得藏察勒部骑众亡魂丧胆。又乘胜追击一阵,便有先前部署的斥候轻骑立刻赶来报说,李嗣源统领大股兵马,已经朝着这边迫近过来,折从远遂下令各部将士迅速整顿阵型,并朝着关口的方向退去。
途中折家骑军,又遭遇后唐将领康义诚所部兵马,双方又打响了遭遇战。虽然后唐余部以沙陀骑兵为主的部队,战力自然要高出藏察勒部族许多...但是康义诚对上折从远,也明显低估了这个家世三代坐镇边塞的地方军阀,一番厮杀下来,还处于下风。
折从远虽折损了一定的兵马,但是指挥所部骑军从容的突破康义诚的围堵。而待他退返回关口之后,由李嗣源亲自统领的军旅一路追击而来,却并没有撵上折从远所部人马。塞外草原上两次交锋下来,还是后唐方面吃了亏......
乌泱泱的骑兵朝着前方涌动,无数匹战马渐渐汇聚成一个庞大的骑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也在这片草原上回荡起来。然而南面绵延不止的长城城墙翻山越岭,犹如一条蜿蜒于山峦之间的巨龙,望去让人顿感雄伟壮观,而拦截住了北方草原上的骑兵南下的道路。
已然经过整修的长城城墙紧密相连,而墩台、墙垒上人头攒动,已经铺满了层层叠叠的弓弩手,一捆捆箭枝弩矢也早已搁置齐备。还有大队的军士堆土架石,支起大锅烧开滚油金汁,无论是谁倘若妄图强攻关隘,能否得逞还是两说,也无疑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北面大股大股的骑军虽然策马向前,可是抵至长城上弓弩射程范围的边缘,也不得不勒马止步。
毕竟此间长城修筑在绵延起伏的山峦上,虽然说不上十分高耸陡峭,但是天然形成的壁垒,使得城墙、墩台上方的将士居高临下,动用弓弩对意图靠近的北面胡骑进行压制射击。贸然靠近,守军劈头盖脸一通利箭弩矢招呼下来,白白折损人马,实在得不偿失。
而折从远已经登上了一处墩台,从高处俯瞰过去,就见北面胡骑汇集,周围还有马军呼哨往来。那般场面瞧着虽甚是壮阔,可折从远神色从容,他身边将佐一个个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也全然没有因长城外规模庞大的骑阵所而心生惧意。
而石敬瑭、李从珂、刘知远、安从进、药彦稠...等将领统领所部兵马,在长城关隘下汇聚。李嗣源手持长锤、策马前驱,由一众军骑拥簇着赶至阵前...他面沉如水,朝着长城墩台上凝视过去,就见上方无数把硬弓弩机,也做势要扣弦张满,朝着自己这边瞄准过来。
统掌府、麟二州的折从远...按说他折家世代本来处于我大唐治下,但是晋阳朝廷覆亡之后,折从远便倒从归附于魏朝,如今看来,他丝毫没有顾念先前受我朝册封的恩典,也全然没有把我这个继位的帝君放在眼里啊......
李嗣源心中忿恨的念罢,旋即擎起手中浑铁锤,遥指向长城上旌旗林立的那处墩台,便放声大呼道:
“折从远!你本受先帝册封为牙将,而后担任府州副使,承认你继折家家主而掌统府、麟二州,可恨你受我唐廷皇恩,却执意与我为敌,待我攻破关隘,诛逆讨叛,也势必要你折家玉石皆焚!”
虽然彼此相隔尚远,可周围军骑开始鼓噪起来,重复李嗣源的言语,传扬开来,而让折从远听得个清楚...可他不屑的冷笑一声,旋即也厉声高呼道:
“李嗣源!你要先搞清楚,我祖父自云中迁至府州,是于前朝僖宗皇帝时节,任振武军五镇都知兵马使,而后划府、麟二州由我折家镇守,虽受皇恩,也是得前朝唐廷册封,而不是由你沙陀人另立那所谓的唐国恩典!
你大言不惭,但就凭这两三万兵马,又无攻具器械,我倒不信你有本事攻破关隘!若仍是执迷不悟,便只管前来攻打便是,由我折家在此镇守,无论你还要驱使多少胡骑前来,我也只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嗣源闻言更怒,他牙关紧咬,又厉声叱骂道:
“就算你祖父是于僖宗皇帝时节受封为官,可是你父子两代,不也是受我朝武皇、先帝降诏册封,得福荫世代统掌一方?想当初我与你父亲还有过几面之缘,国难之时,你折家本当竭力尽忠、匡扶社稷!
然而我继任帝位,矢志复兴故国疆土,你不思报国,却甘心为南朝藩篱!本是唐廷的官,如今你朝唐暮魏,背反故国,也不过是个转面忘恩、逐利背忠的宵小之徒!”
折从远听罢,脸上不见半点羞恼之色,却朗声长笑,继而高声笑骂道:
“我折家受中原王朝赐许,无论当初的大唐,朱温篡立的梁朝,河东李家所立的唐国,还是如今的魏朝...无论对哪朝的皇帝称臣,也不管中原城头变幻大王旗,而又由谁雄踞中原,以正朔王朝自居...我折家家世职责所在,一直都是要戎边保境,维护府、麟二州,乃至河东、中原百姓不受塞外游牧胡骑的侵扰!
而晋阳朝廷覆灭,不止在我看来,世人都已认为你要复兴延续的唐国便已经亡了!而你妄称继承帝位,却逃入塞外,招聚草原游牧部族,如今这又是做的什么勾当?我折家坐镇边塞州府,祖孙三代,为中原戍边,履行保国安民的职责。如今也不会把你看做唐国功勋宿将,更不会是继位的皇帝!
朱邪李家虽是沙陀胡人,当年是由前朝册封,在河东扎稳根基,又由翼圣公、李亚子两代好生经营,成就帝业,也是中原一方雄主。我折家既无意插手中原诸藩战事,当初才愿向朱邪李家另立的唐国称臣。可是你既遁入塞外,在中原已无立足之地,便不配再以唐国皇帝自居!
你李嗣源身为翼圣公的假子,也是沙陀胡人,本来归化汉唐,却又复入狄夷,而纵容杂胡侵害边民百姓...那么在我折家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危害中原汉民,而务必要抵御、驱逐的鞑虏酋首罢了!”
唇枪舌剑,一番对骂下来,因立场不同,折从远、李嗣源虽然都有着各自的道理...然而折从远说得义正言辞,但李嗣源听对方直言不认他为后唐帝君,而不过是“复入狄夷的鞑虏酋首”这般言语传入耳中,便似是一把锋利的剜心尖刀,而狠狠的戳在了他的心头上!
李嗣源感觉到被折从远直击心中痛处,脑袋嗡的一下,额角登时青筋暴起。然而他眉宇间虽满是恚怒激忿之色,眼中却似也闪过一抹羞惭......
嘴上虽抵死不愿承认,但是李嗣源心里也意识到折家先前依附于后唐,而自己的义父李克用、义弟李存勖的确是因折家久镇府、麟二州,熟悉边地,而最善于主持北塞边境防备事宜,故而承认折宗本之后的父子两代对府州、麟州的统治权。
那么眼下折从远宣称仍要履行家世将门的职责,而抗击犯境侵害汉家百姓的塞外族裔,李嗣源心中喟叹对方便势必要与自己这么个拉拢游牧部族犯边的首领为敌...他这些话,又哪里说得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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