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嘛,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后悔一件事,如果那天我没有在寒香亭下找到你,那我的婚礼就可以不用再继续下去,而我也就不用再扮演新郎官那个角色了。可惜,我醒悟地太迟了。太迟了——”
说着说着,祁穆飞的脑袋重重地倒在了桌面上,绵软无力的身子无力支撑起他这一颗头颅,也随着沉了下去。尽管如此,他的嘴里还在喃喃地问着一些在清醒时怎么都无法说出口的问题。
“人这一辈子,谁能做到一生无悔?”
“师潇羽,我知道让你作我的妾室,是很委屈你。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
“你就真的那么后悔嫁给我吗?”
“离开这里,离开我,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后悔吗?”
“……”
后面的话,祁穆飞说得很轻,也很模糊,有些甚至还颠三倒四地没个条理,所以师潇羽也就没有再听下去,她只感觉到祁穆飞伏在桌上的半截身子在隐隐颤动,好似一个孩子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暗自抽泣。
而她就是那个刚刚欺负完他的“坏蛋”。
她有些不知所措,怔忡良久,她复又提起那杯刚刚被祁穆飞按下的酒,两眼一闭,脖子一仰,将杯中物化成了肚中泪。
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望着他醉后酡红的脸庞,她起身给他披了一件外衣,却不想自己的一滴眼泪滴在了他的脸颊上,那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他的眼睑动了一下,惊得她急忙抹了抹眼角。
可当她转身侧眸偷觑时,才发现他根本就没醒,仿佛还已经醉入了梦乡。
她不由得为自己这略显慌张的反应感到懊恼:“你这该死的祁穆飞!”此言方出,她那两泓泪水立时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从两侧的眼角不绝地滚落而下,两边纤弱的肩膀也止不住地颤动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明眸,也一点一点地模糊了她的意识。恍惚之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一个满身酒气的人轻轻抱起,偎依在那个人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之中,听着他坚强有力的心跳声,她觉得无比的舒服无比的安心。
朦朦胧胧之中,她仿佛还听到了松音和丁香的声音,她们的声音里既是惊讶又是忧急。
但很快,整个世界就安静了下来。
“你们都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
祁穆飞给师潇羽披了一件厚实的提花毛毯,便即迎着风雪将师潇羽送回了鸣萱堂。
小心地将师潇羽平放在床上后,他一面命丁香去打了一盆热水来,一面紧张地给师潇羽掖紧被子、拨开嘴角的发丝,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师潇羽的妆容,直到丁香取来热水,又亲自给师潇羽擦手净面,用温热的毛巾焐暖她的脸颊和双手。
一切都井井有条,细致而周详,浑然不似一个醉酒之人。
松音侍立在侧,呆呆地看着,却苦于插不上手,本属于她的职责,今日全由他祁穆飞代劳了,不给她留一丝机会。
此时此刻,松音和丁香都成了空有一双手的无用之人,目睹着祁穆飞亲力亲为地侍候着自己的主人,二人愕然相视,目光之中流露出久违的欣慰之色。
祁穆飞痴痴地凝望着酣睡的师潇羽,手指在她的脸颊一侧轻轻掠过,其柔嫩滑腻的肌肤莫名地触动了自己躁动不息的心魂。
当是时,情浓似酒,人美似玉,教他怎堪消受这销魂蚀骨的醉人酒色;当指尖停留在师潇羽衣领间那枚梅花盘扣上的时候,他不禁颤抖了一下,有一丝犹豫,有一丝忐忑。
松音和丁香早就识趣地远远地退了开去,低眉垂首站在门口处,不敢说话,也不敢直视,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所措。
刻下,听得祁穆飞发话,二人如获大赦一般急忙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祁穆飞和师潇羽二人的时候,祁穆飞如释重负一般地长吁了口气。沿着床沿颓然地瘫坐在脚踏上,半屈的左腿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致全身一时瘫软而沉陷下去。
抬头仰视,两年间发生的往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犹在眼前。
进入祁门的第一天,她也是这样紧闭着双眼,谁喊她,她也不理。众人皆醒,惟其一人独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