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潇羽愕然地张着嘴,半晌,依旧无言以对。
“你这么晚还过来,是想打探幽冥毒吧?”祁穆飞继续问着看似与答案毫无关联的问题。
自己的来意被人这么直截了当地一语道破,师潇羽惊愕地愣了一下。
转过头来看那人的眼睛,他那双疲劳过度的眼睛此刻虽然已不复往日之光彩,但它还依然保留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温柔的吸引力,能直入人的心扉,触摸到人心中最软弱的那个角落。
师潇羽只贪看了一会儿,便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左摇右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奋力挣扎,急欲摆脱自己的束缚,甚至还妄想叛离自己。好在师潇羽果断地收回了目光,没让那些软弱的东西得逞。
“是!”转眸之际,她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好,那我先来回答你的问题吧,免得你心里搁着事儿,说话都不痛快。”
祁穆飞的提议不可不谓正合她师潇羽的心意。在来的路上,师潇羽就思量着该如何开口,刻下祁穆飞先开了口,倒是省去了她那些拐弯抹角的托词。
师潇羽问:“我身上的毒也是幽冥毒,对吗?”
祁穆飞答:“对!”
师潇羽问:“你刚才在常棣堂说幽冥毒有三重,像小缃这样一中毒就昏迷不醒,是‘如是梦’,那我呢,我又是哪一重呢?”
祁穆飞答:“‘幽冥毒’有三重,最厉害的是小缃的‘如是梦’,中毒后会立即昏睡不醒,七七四十九天后,梦尽人亡;其次为‘君莫笑’,中者只要一露笑颜,就会立时昏睡过去,睡足九九八十一天,然后含笑而去。”
师潇羽问:“那只要不笑就不会毒发?”
祁穆飞答:“是。”
师潇羽默然片晌,道:“忍哭易忍笑难,一辈子都不能笑,这还不如‘如是梦’呢,纵到头也不能醒来,起码,还有一场欢梦。”
师潇羽又问:“那我是第三重了?”
祁穆飞答:“是!”
祁穆飞答完,师潇羽却没有立时发问,低眉转首,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是什么?”
祁穆飞答:“——栖霜眠。”
听着这个名字,师潇羽的内心猛地一震,尽管她僵硬的身体没有表露出任何震惊的反应,但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还是无可掩饰地显露出了她那流淌在血液里的寒凉。
当此时刻,她身体内的毒物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在师潇羽贫瘠而柔弱的身躯内隐姓埋名、默默耕耘了两年多,如今终于有名有姓了,这对它们来说是一种意义重大的褒奖。是而,它们恣意地狂啸着,得意地鼓噪着,它们奔走相告、额手相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无可名状的喜悦。
此刻,它们的这种兴奋已经无法抑制,正由内而外,一寸一寸地向全身漫延,根本没有人在乎它们的狂欢会给它们的宿主带来多大的痛苦。
师潇羽一脸厌恶地看着自己的这双怎么都暖不起来的手,也不知是那“栖霜眠”高兴得过了头,还是她太过要强,她紧紧地咬了一下牙,好久,才从齿缝间挤出了几个字:“栖——霜——眠——”
师潇羽一字一顿地低声重复了一遍,冷若冰霜的双手无力地捧着那个犹有余热的手炉,却接收不到它一点热量。
其实,这双手早已失去了温度,也失去了控制,就连捂紧手炉这么简单的动作,也无能为力,她只是徒然地捧着它,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个精致的手炉,不过是师潇羽身边一件无足轻重的装饰物而已。
温暖不了自己,却能让她身边的人感到温暖。
“栖霜眠——”
尽管师潇羽的声音很低,但是祁穆飞还是听到了,“没错!‘幽冥毒’中最轻的一重,中者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只是在毒发之时,会出现手脚冰冷、四肢酸麻、嗜睡多梦的症状,慢慢地,每日睡着的时间也会与日俱增,直到有一日——”
“这是最轻的?!”师潇羽带着讽刺的口吻反问道。
相比“如是梦”,你还有真实的世界;相比“君莫笑”,你还有欢笑的权利,这难道还不算轻吗?
师潇羽不以为然地冷冷一笑:在我的“栖霜眠”面前,你们算什么!居然还敢忝居第一和第二的位置!真是可笑!真是讽刺!
“这下你应该清楚你中的毒了吧?”祁穆飞看着师潇羽默不作声的低着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自己说什么,她也恍若未闻。
祁穆飞怕她没听见,又援引了医书上一句关于“幽冥毒”的描述补充说道,“落花落木落人魂,如影如幻如是梦,君来君往君莫笑,此生此世栖霜眠。”
听完祁穆飞这句补充,师潇羽似乎有了反应,沉吟了半晌,问道:“既然都是幽冥毒,那我的解药和小缃的解药是一样的吗?”
“一样,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