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时,金风却玉露,九针会千霜,吴希夷寸步不移地守护在师潇羽和杏娘的身前,早已退出了战斗,只有祁穆飞一人在使臂使指,弹指飞针。
不过,他的银针从头至尾都只是针对“白露凋花”的飞霜流霰,而没有直指白石窟,更没有指向白露寒,他甚至还用飞针为白露寒挡去了与其擦睫而过的一丝飞霜。
而白石窟却丝毫没有给对方留有余地,甚至连自己的师兄弟,他都不存一丝情面。
飞霜乱扫,冰霰肆流,他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发狂地抛洒着有毒的暗器,也像一个恶徒一样凶狠地挥舞着手里的银钩,急促的喘息,迷离的眼神,惊恐的双手,凌乱的脚步,他已然走入了一个癫狂的状态。
白石湫和白石桥未免流毒害人,两人一直联手持钩护在师父与其余师弟身前,直到有人喊了一声“师父中针了”,二人才且守且退地奔回师父身边。
白石湫是大师兄,他命白石桥先行退回照看师弟,自己则以身作挡为其掩护。
白石桥没有多言,立刻返身退到了师父身边。
他匆匆查看了一下师父的伤势,混乱之中,他也判断不出师父哪里中了银针,只知道白露寒还有气息,人还活着。
半昏半醒的白露寒听到白石桥的声音,心情好像有些激动。他勉力睁开双眼,伸出手来往白石桥的身后指了指,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嘴巴徒然地动了一下,吐了一个谁也没听清楚的字。
几个徒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齐看向了白石桥。
白石桥一时也没什么主意,只是觉得师父好像是在指马,所以他就命师弟先将师父扶上马。
而这厢白露寒刚上马,那厢就有人倒下了。
白石桥急切回头一看。
地上满是鲜血,血泊之中躺着两个人,血泊之外站着一个人。
站着的那个人手里攥着一把金钩,金钩上沾着鲜血,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进血泊里,和地上两个人的鲜血汇合到一处,然后一起缓缓地淌过那个人的鞋底,将那个人包围在这一片血海之中。
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着,被染红的霜叶在地上翻滚着,一切都结束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跟他告别,他还没来得及把他的东西还给他,一切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
血泊中的两个人,一个是白石湫,一个是白石窟。白石湫是被白石窟的银钩刺破肚腹而亡的,是误杀;白石窟则是被白石言从背后刺穿心脏而亡的,是故杀。
这两次杀人几乎同时发生,不过由于发生得太过突然,很多人甚至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而且当是时,所有的目光几乎都在那溘然倒下的白露寒身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刻某人手中的银钩,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刻某人眼中的恶意。
除了一个人,杏娘。
方才事发时,她清楚地看到是白石言故意向前推了白石窟的银钩一把,而正是这一下直接导致了白石湫的死亡。而后他为了杀人灭口,又举钩刺死了他的三师兄白石窟。
他所有的动作都很隐蔽,很巧妙,也很聪明。
因为白石湫曾经救过他,所以他刺杀白石窟的这个举动,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一种合乎情义的“报恩”。
而且当时,白石窟已经丧心病狂,连同门师兄都要加害,为了保全大家,白石言在这个时候刺杀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看着他此刻满目的愧疚,也可以让人感觉得到那一刻他内心有多痛苦有多挣扎。
所以,谁还会因此而责怪他?谁还会因此而追究他?谁又会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会如此的阴险狡诈?谁又会想到这个看似弱小的师弟会如此的恩将仇报呢?
虽然杏娘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但其实她自己也无法相信那一刻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
直到后来她心情平复下来时,她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在那个时候,杏娘并没有揭穿白石言的伪装。
当白石言举着沾满鲜血的双手颤颤巍巍地从血泊中走出来的时候,白石桥一把抱住了他,就像是多年前白石湫用师兄的臂膀抱着他一样,久久没有松开,两个男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一直强忍着没有落下。
直到他们听到师父白露寒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他们才仓促相随着驰马跟去。
他们无法带走两位师兄弟的尸体,因为中了“白露凋花”暗器的人,其死后尸体也是有毒的;他们也来不及掩埋两位师兄弟的尸体,因为他们师父的马蹄声不容他们迟留。
白露寒的马朝着左边那条道儿疾驰而去,没有片刻迟疑。跟在其身后的徒弟们惶惶然不知所以,遭逢遽变的他们还道发生了什么危急之变故,仓惶拨转马头,慌不择路地随着师父的后尘奔命而去,一个个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
尾随在队伍最后的还是那位年纪最小的七师弟白石英。
行至岔路口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那两位倒地毙命的师兄,目光之中泪光隐隐,似是饱含着极大的悲痛。望了一眼,他便不忍再看,抬眼望了一眼那位白衣男子,而祁穆飞则如有感应一般也转眸望了他一眼。
二人遥遥相望,却无言语,似是告别,又似是暗中定下了一笔交易。
临上马前,白石桥回头向着师潇羽最后问了一句:“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师潇羽却道:“你说你,天下姓氏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姓‘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