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对!”铁鹞子觉得师潇羽言之有理,不禁攘袖大赞道,“这胜负之事,不能这么草率。不能因为一方说服了就定下胜负,这样会为人诟病的。得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才算!丫头,你说得对。”
说着,铁鹞子从桌上抓起一个酒碗,往里头倒了满满一碗,递到师潇羽面前,兴奋地高喊道:“来!”语气颇为豪爽,脸上不仅不挂一丝不悦之色,相反,还表现出十分的欢喜。
“不不不……”没等铁鹞子把自己的酒碗倒满,一旁的吴希夷就着急地为师潇羽推辞道,“典兄,她不能喝酒。”
“为何不能?”铁鹞子问道。吴希夷笑着答道:“他们祁爷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能让她喝酒。她……”
吴希夷的话才说了一半,铁鹞子的脸色就黑了下来,怫然道:“吴九,这就是你不对啦。”
吴希夷微微一愣,不明其故。
只听那铁鹞子典璧气恼地训斥道:
“哼!他祁……祁家七郎又不是官府中人,凭什么不让自家娘子喝酒?敢情两口子过日子,就他一张口说了算,这也忒霸道了吧。你做长辈的,怎么就不管一下呢?做长辈就要有做长辈的担当,你这样不闻不问,算什么长辈!”
铁鹞子劈头盖脸一通叱骂,吴希夷讪讪一笑,只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有些难堪。
“老子平生最瞧不起忘恩负义的人了。这得鱼忘筌、过河拆桥的人,我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从来都不带含糊的。也就是你,是个例外。”
听闻自己是个“例外”,吴希夷的眼睛里先是露出了意外的目光,但一转眼,他的目光就低垂了下来,嘴角那一丝惨淡的讪笑也随之沉没在了一片羞惭之中。
“吴九,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那个时候,半死不活的就跟那快断气的狗一样了,是谁去看的你,是谁帮的你?让你重新振作,让你重新站起来。没有他,你能有今天吗?”
铁鹞子目光一转又说道:“这孩子可怜,没有娘家人给她撑腰,受了委屈,也没处说去。柳家老三是指不上了,可你呢,口口声声说疼这孩子,到头来眼瞧着她被人欺负,你倒是不吭声了。人家一口一口的叫你九叔,你对得起这一声叔吗?对得起他爹吗?”
好长时间,吴希夷都没说话。
“我不管你是不是要永远这样得过且过地过完这一辈子,但这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你不能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跟你一样蹉跎白首。”
面对铁鹞子不问青红皂白血的指责,吴希夷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可这毕竟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我,我说话没用。”
听完吴希夷这句有气无力的自辩,铁鹞子登时就暴跳如雷了起来:“哼,我看你还真是他奶奶的没用。”语气极为恶劣,举止极为粗鲁。
南星和竹茹都神情紧张地望着吴希夷,吴希夷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可铁鹞子还没有停止叱骂的意思。
“他死的时候,你们袖手旁观,你们置之不问,连句公道话都不帮他说。做兄弟做成你们这样,真是够意思!”铁鹞子用冰冷的口吻狠狠地嘲笑着吴希夷,也狠狠地嘲笑着自己。
铁鹞子不忍称呼“他”的尊号,也不忍用曾经的那一声“大哥”来称呼“他”,因为他怕自己粗俗的措辞和满布戾气的腔调唐突了“他”,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用一个苍白而生分的“他”来替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向那座无可超越的高山表示敬仰。
高山别流水,伯牙失子期,失去知音的悲哀宛然师清峰的一曲清商,依稀梦里,却在心里。
吴希夷的眼神有些恍惚,有些话本已浮在心头,可不知怎的,又沉到了心底。他无力地吐了口气,他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回应对方,可沉吟半晌,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空洞的眼睛里除了那一碗酒,再无余物。
“夫人——”忽然,竹茹急切地喊了起来。
那一刻,她本想阻拦师潇羽,可下一个时刻,她又没有伸出手来阻止,她终究还是选择听从了自己的内心,任由着师潇羽捧起了铁鹞子递过的那个酒碗。
就在吴希夷踌躇的那会儿,师潇羽端起了酒碗。
她闭着眼睛,先是小心地抿了一口,然后拧紧眉头将余下的酒一股脑儿都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这七星陈酿又苦又涩,可比她品尝过的那些名酿差远了。
喝完这一碗,她不禁吐了吐舌头,这根被宠坏了的舌头,还从未试过这样粗劣的味道。
“咦!这酒好苦。”师潇羽皱着眉头道,“九叔,亏你还能喝得下去,换做别人,早就把这七星楼的招牌给拆了。”师潇羽语带双关地发着牢骚。
“这酒算什么苦,我曾经在泸州喝过一种酒,那才叫一个苦。”铁鹞子颇不以为然。
很明显,这个直心眼儿的人没有听出师潇羽的话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