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三秋,三年,松可枯,石可烂,东海亦可成桑田,我这凡夫俗子,如何能不变。”师潇羽不知道,这一日三秋,对祁穆飞来说,何其漫长,何其煎熬!
白天他策马扬鞭,漫无目的地驰骋在荒芜的郊野之上,天地之大,他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发疯似地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她,渴望看到她的身影,渴望听到她的声音。
扪心而问,他渴望的何止这些,如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奢望,那么“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应该不为过了吧?为什么,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那么难?
此趟出门,他作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决定——同生共死!可惜,这并不是光有勇气和决心就可以成全的。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是,在这个决定之中,他原本以为死是最艰难的选择,可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共死易,同生难!
在那一刻,她生死未卜,他生不如死。若不是田二带来一个消息,他或许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罢了。
在疾奔的马背上,当他听到她的箫声,他内心的喜悦无可名状;在飘雪的江畔,当他触到她冰凉的脸庞,他内心的愧疚无可言喻;在温暖的枕畔,当他再次见到她的明眸,他内心的激动无以复加。
只是,这些内心的情感,他始终不愿形之于色宣之于口。
师潇羽的目光如飘零的雪花一般静静地洒落在他的身上,一样的纯洁,一样的柔软,不过,她的目光更富深情,更具真意。它轻抚着他那疲惫的脸颊,摩挲着他那柔软的发丝,亲吻着他那干涩的双眸。
“辛苦你了。”这四个字,师潇羽说得很是辛苦,哽咽的喉咙差点让她连这四个字都说不清楚。
祁穆飞依旧凝望着她,手心依旧攥着冰冷的她,心头却是一阵暖流涌过。他微微一笑,道:“茫茫苦海惟心不苦!良药苦口惟卿最苦。”
师潇羽一笑莞尔,点头和道:“对,惟心不苦。”
眼下的她,病容满面,自然谈不上倾国倾城之姿,却依旧能让他倾心相许。
回想当初,他们,也曾暗许过终身,暗许过衷情。不过,当她坠入寒池的那天起,他们都知道,曾经的两心相许,曾经的两情相悦,皆已成空。
那天,冰冷刺骨的寒水漫过了她的身,漫过了她的心,吞没了她,也吞没了他。
是失足,还是自沉,只有那一方池水知道;是畏水之寒,还是畏水之深,只有那落水之人知道;是恐一沉不起,还是恐陈事再起,惟心自知。
“对不起!”良久,祁穆飞才低低地说了这三个字。
“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三个字?”
“那水很深也很冷,你一定受惊了。”
这样的理由听着有些不知所谓,江水害我受惊,又何需你来道歉?
也罢,这三个字或许能让六年前的那个自己泪水少流点、心里好过点。师潇羽代六年前的她收下了这三个字,然后带着神秘得笑容地细声诉道:“其实,我用了‘闭水椒图’,所以我没那么害怕。”
闭水椒图,祁门十丸之一,服此丸者,遇水不沉,敛息闭气,似螺闭户,可保真身十日无虞。
至于师潇羽何时服用此药,当在铁鹞子那一句“一失足成千古恨”之前,怪不得她能豪气十足地放言道“此恨非我有”!
那时师潇羽登临高阁,就先摸清了雁阵轩的地势,她望见楼下风高浪急,便已作了这个打算,万一敌人追来,她便纵身而下,绝不苟免求存。师乐家的儿女,纵然畏水,但绝不畏死!只是不知那两个在西北啖土吃沙惯了的二樵客敢不敢随自己一起沉入江底?
祁穆飞一面赞服其急智,一面又惊骇其鲁莽。一想到,曾有那样一个瞬间,她竟想要投江以全节,他心里既是感佩,又是难过。
尔后,师潇羽又不辞辛劳地将今日望江楼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祁穆飞。
她知道,祁穆飞和九叔其实都想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始末。
未免九叔忧疑,她想趁着自己精神还有余力的时候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者,她也想为乌昆二人说几句话,尽管那二人今日骗她在先,但她此刻已不想去计较二人骗她的事实。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天她不仅拿了人家三份厚礼,还吃了人家一碗面呢。
再者,理乐之人,以曲相交,以音相知,笛箫度曲,风雪度声,倾盖一逢相忘年,鸢飞鱼跃两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