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希夷无可推脱,只好硬着头皮接道: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在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苍茫天地间,吴希夷以他那苍老而沉郁的声音念来,独有一种悲凉的味道。
这种味道,对于一个从未见过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这种画面的孩子来说,除了会有一时的心潮澎湃外,似乎也留不下什么其他的东西了,就连这种味道也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去。
“九爷奏九歌,英雄悼鬼雄!”孔笑苍击节相和,啧啧称赞,算是对其之前的一半赞赏表示回敬。
一个是豪气肝胆的侠骨,一个是荡气回肠的忠骨,可惜,二者俱已成为冢中枯骨。那小孩默默地低喃道。因着风雪萧萧,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话。
“姐姐,你准备念哪一首?”
杏娘冲着他蔼然一笑,缓缓起身,铿然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好!”
吴希夷和孔笑苍还没给出反应,那小孩抢先爆出一个高亢的喝彩声。孔笑苍浑然不知杏娘这首有什么好,吴希夷倒不甚奇怪,这小孩崇拜岳飞,杏娘这首自然能博得他的欢心。
孔笑苍踱步至小孩跟前,捏着他头上的那个角丱,道:“小娃娃,这三首够你拿回去交差了吧?今晚不用屁股开花咯!还不谢谢我们!”
那小孩撇过头,仰着脖子撅着嘴,朗声“谢”道:“英雄白骨,江山皑雪,你身为大人,不想着为英雄报仇,为江山雪恨,却来欺负我这总角。真是不知羞!他日我若为飞将,定扫雁门千秋雪!”
孔笑苍尴尬地收回了自己那只无意中冒犯了人家头发的大手,佯若无事地呵呵一笑。
当然,其实他自己也不觉得这小孩的话有什么可笑。只是眼前的情形,除了付之一笑,似乎也找不到一个既合乎大人身份又合乎自己身份的措辞。
直到此刻,孔笑苍才意识到这个挡道的小孩子比自己厉害多了,果真是后生可畏!
他一边默默地感慨,一边怅然转身,正欲回至自己那匹马边,忽见那个歪脖子的雪人,顿时萌出了一丝玩兴。
猝然还踵,只见他突然生出了一张扭曲变形的脸,龇牙咧嘴地向那小孩扑了过去。
那小孩蓦地一阵大骇,身子一阵惊颤,惊慌失措地向后倒退了两步。这本是孔笑苍恶作剧,故意扮鬼脸吓唬他,没想到这孩子毕竟是孩子,一吓就退缩了,退缩也就罢了,竟自毁长城,把自己方才死守的城门给毁了。
一旁的吴希夷和杏娘被这遽然之变给惊住了,望着那个坍圮的城墙,二人俱是气恼地瞪了孔笑苍一眼。
孔笑苍不以为意,还假惺惺地哀怜道:“哎哟,不好,你的城不攻自破啦。真是可惜!可惜!”那小孩怔怔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城池,不禁涌出了一汪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一个劲地打转。
“这么好的一座城池,既然已经破了,那就毁了吧。小孩,是你自己来安葬它呢,还是让爷爷我来替你拆了它?”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打掳。本将军绝不会自毁城墙!”
那小孩拿着满眼的泪水狠狠地瞪着孔笑苍,依旧寸步不让。
而孔笑苍呢,则笑吟吟地夸赞道:“真有骨气啊,我喜欢!长大了,跟我学功夫,保你学得一身好武功,如何?”
说实话,孔笑苍其实很欣赏这小孩子的那一身牛劲儿和那一股子虎劲儿。可惜,人家一点都不喜欢他。
“你武功很好么?”那小孩莹澈的泪水间泛起一丝光芒。
“当然!”孔笑苍当仁不让,还顺势向一旁的吴希夷寻求肯定。吴希夷也很给面子,竖起大拇指,点头赞道:“对,这位孔大侠武功一流!”
“空口无凭!你要真的有本事,那你去把司马家的那两坛酒赢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