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你这是要走吗?”
“抱歉啊,杏娘,这次我就不陪你一起去祭拜尊祖父,下次,下次我一定去他老人家坟前叩头谢罪。”
“不是,前辈!你为什么要走?你要去哪?你脚上的铁镣——”
孔笑苍瞥了一眼吴希夷,说道:“我答应了老九,出来之后要给他找几坛好酒的,这不,我得去找酒了。要不然,九爷就要说我孔某人言而无信啦。”
“孔圣人一言九鼎,怎么会言而无信。你尽管去找,不必着急,咱们后会有期。”吴希夷毫不掩饰地表示了他的逐客之意。
“好好好,我这就去。我孔笑苍虽不识大体,但还算识时务,我就不打扰两位啦。”孔笑苍一拍桌子便要走,转身来,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又旋身过来对杏娘说道,“娘子,至于你想问我的问题,你还是问老九吧。”
“这——”
“夫子有云‘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吾屡屡失言,固非智者,但我希望我没有失去你们两位朋友。”
说罢,孔笑苍提刀而起,准备拱手告辞。
“那你脚上的铁镣怎么办?你不去找祁爷了吗?”
“我自己的事情,不敢叨扰祁爷。”
孔笑苍趁夜离去,吴希夷并不意外,而且,他也没打算挽留对方。
“可是,这么晚了,外面雪又那么深——”
“这点雪算什么,靖康元年年底那场大雪比这还大呢。娘子应该还记得吧?那样大的雪,你我都活下来了,这点雪有什么可怕的!”
“孔前辈说的极是。”
孔笑苍骤然离去,杏娘深觉不安,不过,她也没打算挽留对方。
毕竟,吴希夷和杏娘都明白前路意味着什么,人家刚刚和自己一起从鬼门关回来,有什么理由再让他陪着自己再走一遭。
“孔前辈,那你一路多保重!”杏娘起身为礼,准备恭送出门。而这孔笑苍却在这时突然转身,道:“杏娘,你和老九救过我的命,算是我的大恩人,你这样孔大侠孔前辈的叫我,我听着别扭,心里也过意不去。”
“好!孔圣人!”
“唉,不好不好,你千万别叫我孔圣人。”
“为何?”
“你不知道,那些死在我血饮刀下的人,如果他在临死之前,喊我三声‘孔圣人’,我便会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所以,你千万别再那么喊啦,免得我想起那些怕死鬼的懦夫样儿。你还是和老九一样叫我老孔吧!”
孔笑苍言笑自若地陈述着自己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战绩,话语之间还颇为自豪与自得,尤其模仿那些刀下亡魂临死前哀求告饶的言行神态,着实惟妙惟肖,真实得让人厌恶,让人愤恨。
这种用别人的鲜血浇筑的成就感和优胜感,已逐渐让这个刽子手变得麻木不仁,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罪恶。
杏娘闻着那股子血腥味,眉头微微一凛,道:“天地之性,人为贵。那些人与你无冤无仇,既然都求你了,为何你不放他们一条生路呢?”
孔笑苍闻言,刚迈出的一条腿复又收回,拧过头来带着严厉的语气敞声道:“娘子这话不对!夫子有云:‘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我帮他们成仁,他们助我成仁,如此两全其美,不亦善乎?”
杏娘没有听错,孔笑苍也没有说错,当然,他也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杀生成仁就是他孔笑苍毕生孜孜以求并为之奋斗不懈的人生目标,错误的理解,错误的方向,错误的道路,孔笑苍已经在这条邪魔歪道上走了很久,也走了很远。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还要在这条寂寞的道路上继续走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