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那一天他在等谁,也都知道他那是在空等,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也没有一个人去劝他,大家还像是提前说好的一样,没有一个人去打扰他,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孤零零地从白天等到天黑。”
“后来,我们听说你要进门的消息,大家都由衷地替你俩感到高兴,尽管您的名分并不是我们曾经所期盼的那样,但是只要能看到你和祁爷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心里就高兴。”
嘴里说着高兴二字,眼眶里两颗悲伤的泪珠还是情不自禁地滚落了出来。
“不瞒您说,在你进门之前,我们十二重楼的人就都说好了,不管祁爷什么意思,不管江家的人怎么议论,我们十三楼主待您的心不变。”
竹茹偷偷地抹去眼珠,稍稍调整情绪道:“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更没有人想到,那天之后,你们会成为陌路人。”
竹茹的话显然是出自肺腑的,耳力一等的师潇羽岂能听不出来?可是她偏要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以为然地冷笑道:“后悔了吧?原以为我进门,会让你们祁爷高兴,结果,却事与愿违。”
一缕苍白而纤细的轻雾从她那柔美的鼻翼下冉冉而起。那一身红色的斗篷在风雪中冷傲地舞动了一下它的下摆,在晦暗的夜里,竹茹已经辨识不出它原本的模样,但她的目光依旧坚定地凝视着它。
“如果我们十三楼主真的后悔了,就不会一致同意祁爷走这一遭。”
竹茹的声音里仿佛凝聚着祁门十三楼主共同之心声与决心,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和不可动摇的气势,让师潇羽听罢,不由得为之一震,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刚说,我要进门的消息,你们祁门上下所有人都很高兴,”或许是不甘心突然陷于无言以对的境地,又或许是不想被对方察觉自己的情绪,默然良久的师潇羽再次倔强地“反击”道,“要我看,黄管家就不是。他,最讨厌的就是我。”
“黄管家?他怎么可能会讨厌你?每年一到下雪,他就会犯头痛,每次只有您那一曲梅花落才能让他的疼痛减轻少许,就冲这一点,他都不可能讨厌你啊。更何况您身边的松音……”说着,竹茹忽然下意识地停住了口。
听着竹茹的声音戛然而止,师潇羽不无好奇地追问道:“松音怎么了?”
“呃——”竹茹舔了一下嘴唇,咽了一口唾沫道,“我是说松音娘子可是相当厉害的呢,有她在,黄管家不敢讨厌你。”
“他这个人规矩大过天,有什么不敢的。”师潇羽淡淡一笑,并没有起疑。见师潇羽没有究问下去,竹茹暗暗舒了口气,然后随话说道:“他这个人就是把规矩看得太重,要不是这样,他当年也不会落下这头痛的毛病。”
“我明白。”师潇羽沉沉地吐了一口,将那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的侧脸徐徐转了过去,不多时,她的整个脑袋都低垂了下来,竹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悲吟似的风里时断时续地传来她喃喃的低语声:
“他没有错。他只是不想我做出一些让祁爷为难、让祁爷难过的事情而已,他只是不想我到最后像他一样落下一生无可救药的遗憾。”
“夫人——”竹茹一脸错愕地伫立在零乱的风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寂有顷,师潇羽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转头轻轻含笑道:“竹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可以,等你下次见到黄管家的时候,代我跟他道一句对不起。”
竹茹犹豫着没有答话,一来是因为她预料到这一声对不起,一定会让那位老管家惶恐难安;二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愧对那一声“谢谢”——不知怎的,她有一种感觉:许多事情,师潇羽并非像她想的那样一无所知。
“好了,回去吧,今天我和你说的话,不要告诉别人。就算祁爷问起,你也不要告诉他,就像上次你给我醉玉流酥一样,好吗?”说着,她用力地提了一下陷在雪里的那条腿,没想到,这次竟毫不费力地便拔了出来,真是意外。
但师潇羽的脸上没有一丝惊喜的表情,应该说,那一刻对她来说,真是糟糕透顶。
深陷雪中的那只鞋子因为雪水的浸渗而早已湿透,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由下而上沿着她一条条柔弱而纤细的神经涌向她身体内每一个温暖的角落,尽管她对寒冷早已麻木无觉,但这鞋袜之中那多余的湿哒哒的分量依然让她每走一步都备尝艰辛倍感吃力。
此刻,她应该早已没了初时赏雪探梅的兴致,没等对方答话,就先迈步向着来时的方向径直走去了,身后留下一串一个深一个浅的脚印,好似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那人还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不过,她依然可以感觉得到那一道挚热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后背,或者是那件红色的斗篷。
轻盈的雪花在她那柔和的鬓眉之间匆匆掠过,然后若无其事地向着她的身后飘散而去,无有一丝留恋,也无有一丝怜悯,生怕被她那两行温热的珊珊粉泪给融化了去。
“好!”望着师潇羽远去的背影,竹茹低低地承诺道。她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师潇羽苍白而憔悴的面色似乎已经不容她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