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假使黑衣人根本就不是林江仙的同谋呢?”
“如果黑衣人不是林江仙的同谋,自然不用来了——”玉蕊一边回答杏娘的问题,一边思考着杏娘的言外之意,忽而,她大惑不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不会是认为黑衣人是黑面鬼的同谋吧?”
杏娘摇首道:“如果他们真是一伙的,那林江仙带走潇羽的时候,他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应该去追林江仙,而不是继续打架。更不该在敌人还未远去之时,打伤自己的同谋。”
玉蕊不无赞许地点了点头,依旧迷惑:“那?”
“黑面佛居心不净,滓秽太清。林江仙这个人开口不见心,还语焉不详。所以这两个人说的话,都只宜听之,而不宜全然信之。”
杏娘说完这段模棱两可的话后,神秘地觑了对方一眼,然后用一种旁观者说闲话的口吻轻声道,“依我看,林江仙、黑面佛、黑衣人他们三人根本不存在什么同谋的关系,他们的相遇只能说是他们三人太‘有缘’了。”
不得不说,在黑衣人的问题上,玉蕊一直简单地想成了非此即彼的问题,并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性。在竹茹的证词出现后,她更是确信了自己的这种判断。然而,当杏娘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闲话”一出口,她的心却不由得一紧。
“有缘?”
玉蕊默念着着两个更具冤家意味的字眼,喃喃片晌道,“那依你之见,祁夫人如今在不在那黑衣人手上?”
“不在。”杏娘不假思索道。
“何以确定?”玉蕊一脸惊诧地望向杏娘,那眼神犹似在问:你既如此肯定,为何刚才九爷说祁夫人极有可能在黑衣人手上的时候,你一句话也不说?
杏娘看了看左右,掩口小声道:“因为那黑衣人的目的很明了,他就是冲着潭州的那份赏格去的,所以——如果潇羽在他的手上,他必不会‘北辕南辙’。”
玉蕊双目游移,仍旧持疑:“可……如今觊觎那份赏格的人甚多,或许他是想避开那些人的耳目。”
杏娘微微一笑道:“想避人耳目,把人藏起来不就行了。何必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玉蕊带着困惑的眼神注视着杏娘,她感觉杏娘没有把最重要的话说出口,所以没有作声。
果然,片晌之后,杏娘再次言道:
“况且,凭他对你们墨门的了解,他能清楚地知道你们墨门这次行动的武备,那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潇羽身上有可以追踪她行迹的墨家暗器。而如今潇羽身上的红珠犹在,那要么是带走她的人全不知情,要么就是那人根本就没有打算防备你们的追踪。”
杏娘此言一出,玉蕊沉默了良久,面无表情的脸上因为内心的震骇变得愈发僵硬。
为什么玉蕊的内心会如此震骇?因为杏娘的话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昨晚无衣与她说的一句话:墨门之中定有敌人的奸细潜伏。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她曾密密叮嘱无衣莫要声张,待五爷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可是显然,杏娘已经从竹竿等人关于宫亭湖一战的战况回述之中觉察出了此中疏漏之所在。
玉蕊沉默许久,始终对杏娘的解释不置一词,转过头来才问道:“杏娘,以上这些都不过是你的推论而已,可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杏娘吃惊地怔了一会儿,才带着一种自嘲的笑声答道,“要有什么证据,我刚才可不就和九爷说了。”
“那?”
“一切都只是我的直觉而已。没什么证据。”
“直觉?”玉蕊一时无法接受这样无凭无据的回答。
她吃惊地面对着这两个从杏娘口中跳出来的字眼——在墨门,这两个字可一直是被置于严肃和严谨的对立面的啊。不过,她倒也不是不相信杏娘的直觉,而是她不相信杏娘会这样草率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唉——”
沉吟许久,玉蕊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兴奋的表情犹似在苍茫的荒漠之中发现了一弯新泉,“照你所说,黑衣人与他们俩都不是同谋,而眼下祁夫人也不在他的手上,那他一定会回来。”
“哦?”杏娘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玉蕊那犹似猎人一般稳操胜券的眼神。
“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绝不会善罢甘休!”玉蕊十分肯定地说道,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杏娘看得出来,那一丝微笑里有对黑衣人的蔑笑,也有对她适才那一论断的嘲笑。但杏娘没有反驳,淡淡一笑。
“对了,你那直觉有没有告诉你,林江仙对我们到底隐瞒了什么?”转头来,玉蕊又问道。
杏娘摇了摇头,“但直觉告诉我,他的隐衷应该是出于好意。”她无法向对方解释自己这种“直觉”,但也不强求对方相信自己的这种“直觉”。
两人相对而视,默然无语。对于这两个年龄和智慧都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女人而言,这样的眼神沟通,更为方便快捷,也更为直接明了。
“看来娘子信佛?”
一段空白之后,玉蕊重启话题。
“是,我信!”杏娘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承认。尽管她还算不上虔诚的佛教信女,但从西湖边大肚佛前遇到吴希夷开始,她就已经信了。
玉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信佛好啊,佛眼看人,这个世界也能善良许多。”
杏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个世界的善恶永远都不会因为谁的一双眼睛而改变。”
两个人半隐半现地浮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在两个人眼神不到的地方,她们的心不知不觉地向彼此靠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