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良久,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司马丹依旧勤谨地提醒着杏娘“小心脚下”,而杏娘已不再似上楼时那般戒慎戒惧。足履平地,司马丹照旧长舒了一口气。
不多时,忽闻玉蕊几声促喊“杏娘——杏娘——”,杏娘方才转过神来,疾应道:“姑姑,我在这。”听着玉蕊仿佛向这边匆匆过来,杏娘也向着玉蕊声音来处迎去。
而这时,司马丹却唤住了她:“娘子——”
杏娘止步回头,司马丹走近两步,小声道:“我刚想起来,盼盼跟我说过一个关于柳云辞的秘密。娘子可想知道?”
“杏娘——”玉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影影绰绰之中仿佛已经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杏娘瞟了一眼司马丹那个故作神秘的笑容,回道:“我说了,道听途说的话,我不信。”
司马丹神色愀然,好似自己的如意算盘被人打翻了一般。
“娘子不想我出言诋毁三爷,也罢,反正你已经收了我的那把缂丝扇,这个秘密,你迟早会知道的。”司马丹嘴角微扬,诡谲地笑了起来。
“杏娘——杏娘——”
玉蕊听闻司马丹的笑声,心下一咯噔,脚步更加快了几分,一边唤着杏娘,一边疾步而来。
司马丹见着玉蕊,犹如老鼠见到猫,忙连退数步,一揖到底。
玉蕊见到他那副卑容,也没什么好脸色,抢到二人中间,劈面斥道:“行啊,司马丹,我在前头跟你那榆木疙瘩似的管家浪费口舌,你倒是会忙里偷闲啊。一句话不说,就不见人影了。敢情你是觉得姑姑我不配请你作陪了,是吗?”
“当然不是。姑姑哪里的话啊,这可真是错怪我了啊。我刚才不过是出来小解一下,再回去就寻不到你们人了,巧不巧地就遇上了杏娘。杏娘与我也算旧识,所以就多聊了几句而已。小人绝没有也绝不敢有丝毫怠慢姑姑之意啊,望姑姑明察。”司马丹躬身说道,神色甚为惶恐。
“不敢怠慢也已经怠慢了,还明察什么啊。”玉蕊瞟了司马丹一眼,他那弯曲的腰杆,从见到她那一刻起就没有直起来过,腰间的伤痛让他每一次屈身都牙关紧咬细汗涔涔,但他从不吭声,每次弯腰都依旧恭谨,毫不含糊。单凭这一点,玉蕊也不能再多责备他了。
“怎么了,才不见你一会儿,我看你怎么好似苍老了许多?”玉蕊收起愠色,揶揄道。司马丹听着玉蕊话中有缝,觍颜讨巧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小人生来多情,焉能不老?”
“你就自作多情吧!”玉蕊和杏娘相对一觑,暗暗一笑。
一直低着头的司马丹一脸局促地拭了拭额头的汗水,不知所以地也陪着笑了起来。
“姑姑说的极是。花开未老人先老,多情总被无情恼。姑姑,未免小人触景伤情再自寻烦恼,小人想燕子楼修葺一新之后,把这名字改一改。”司马丹畏畏缩缩的声音更像是在请求玉蕊的意见。
“你想改什么名?”玉蕊问道。
“呃……”司马丹愁眉不展,沉吟半天也没个主意,勾眼觑见杏娘,便道:“杏娘与这楼倒是有缘,可否请娘子赐名?”
“我?”
“小人读书不多,识得的字也有限,能想的名字也不过是富贵啊荣华之类的俗名。姑姑率各位能工巧匠为斯楼费心营造,我总不能给这楼取那样的贱名吧?”司马丹盼着杏娘点头,又道,“若娘子肯答允,在下便将家中珍藏的双井村双井茶赠与娘子。可好?”
杏娘未有表示,故司马丹又将恳求的目光转向玉蕊。
玉蕊心想这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对杏娘来说,也不算什么为难的事情,但她也不想就这么答应了他,故道:“司马丹,你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响啊,杏娘可是临安城里的大才女,一角茶叶就要让她为你这破楼题名,你这是真心诚意的呢,还是故意寒碜人啊?”
“天地可鉴,小人确实是真心的啊。”司马丹哭丧着脸,差点就跪到地上去了。
“既是真心的,那这礼物怎么就没送到人心坎上去呢?”
“姑姑,十里秀水双井村出产的双井茶可是江夏无双的上上好茶,十斤茶养一两芽,是极为难得的啊。”
“双井茶是难得,但并非不可得。”
司马丹怔忡片晌,豁然有悟。
“呃——哦!小人家中还有一坛陈年的杏花天,乃是小人的一位故人十八年前于姑苏所得,在小人家中珍藏了许多年,还未曾开封,若娘子不嫌弃,我就将它赠与娘子,还望娘子哂纳。”
“杏花天,也不算什么上上好酒,但十八年前的杏花天,倒是比那洪州双井更有诚意些。杏娘,你意下如何?”
玉蕊朝杏娘递了个眼色,附耳悄声道:“杏花天确属难得,九爷很是喜欢,你不如就答应他,不然,这厮会不依不饶的一直求个没完,落得我俩耳根不清静。不过,你也不必多费心思,随便取一个便是。”
“司马公如此诚意,那容我好好想想。”杏娘不好再推辞,只得相允。司马丹听闻,喜不自胜,连连致谢。
玉蕊见他开心得忘形,有意泼冷水道:“司马丹,为楼请名也就罢了,别他娘的得陇望蜀还想求个什么赋啊什么词的。”
司马丹稍稍收敛起笑颜,恭声道:“小的不敢奢求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