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虎上前一步:“不错,我是朝廷将领。”
高迎祥带着怒气道:“既然是狗官,为何不堂堂正正和我们义军打一仗,为何要学那偷鸡摸狗之流混入义军队伍之中?”
周大虎摇摇头,笑了一声道:“当时,我只是一员小小的参将,你们没有进入我的防区,怎么打?”
高迎祥没想到对方是这样回答自己,一时有些语塞,随口道:“那你怎么会混入我等义军当中?”
周大虎呵呵一笑道:“好奇。百姓和官员对你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评价,说你们好也罢、坏也罢,我都不信,我决定亲自去你们内部看看,眼见为实。”
“眼见为实怎么样?”高迎祥不由得脱口而出。
周大虎怔怔的看着对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对身边的王辅臣道:“去,找狱卒要一些桌凳,我们陪高大哥喝一杯。”
不一时,王辅臣和几个狱卒,就带着一张桌子和几个椅子来到高迎祥的牢中,摆好后,几个狱卒就退了出去。
酒肉摆了上来,高迎祥不客气,拿起一只熟鸡,视若无人的一人大口吃了起来。
整两刻钟后,一只半大鸡、一大壶酒水都进入了高迎祥的肚中。
高迎祥拍拍肚子,道了一声“过瘾”,才缓缓转头看向周大虎,脸色有些复杂的说道:“凭着今日你拿来的酒肉,还记得我老高,特意来看我,送我最后一程,再加上大家各为其主,你也没有害我,我高迎祥,现在认你这个老弟。”
他又倒了一大碗水酒,一大口干了之后,大声道:“我高迎祥,叱咤风云数千里,福享够了,也人前显贵了,虽死无憾,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周大虎一直沉默不语,身边的几人,也是不敢说话。
周大虎也是一口干了一碗水酒,将空碗拍在桌上,看向高迎祥朗声道:“好,即然你认了我是兄弟,那我就和你说一些真心话。”
“你,死的不值。”
“嗯……”高迎祥眼睛睁大,渐渐瞪着周大虎不语。
脸上不高兴之意表露无疑。
周大虎却是不管对方的表情,继续说道:“废话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一条,在我眼中,大明现在的局势下,只有和鞑虏厮杀战死的人,才是英雄,其他的人,为了生存,为了活命,有别的选择,我也不会说什么,但他们,却不值得我尊敬。”
“当今天下,在有外患的情况下,还在内部厮杀,这,我很不喜欢。如果没有外患的情况下,这样的内战厮杀反叛,还能容忍,毕竟这也是一部分人为了活命或者是想活的更好。但那些滥杀无辜百姓的人,该死。”
高迎祥却是笑了:“周老弟,我高迎祥对尊敬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从来不感兴趣,我和我的弟兄们,从一开始只是为了活命,吃饱饭,不受豪绅官府压榨而已。”
周大虎摇摇头道:“闯王没说实话,我听闻闯王是安塞人,贩马为生,相比生活还能过得去。闯王如果没有一些雄心壮志就造反,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高迎祥摆摆手;“说实话,当初真的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是结交了一些朋友,看着乡亲们吃土咽草,官府确是不管,大批的人死亡,甚至出现了易子相食,人相食的惨剧,看不下去了,就打倒官府,豪强富户,让大家有一个活命而已。没想那么多。”
“那今后呢?”周大虎问道。
高迎祥又笑了一声:“今后,什么今后,有一天活一天而已,与其坐而饥死,何不盗而死?”
“朝廷招安,既然已经降了,为何又反复而叛?时降时叛,落了个反复无常的名声,朝廷招安,也不敢用。”周大虎道。
高迎祥又笑了,指着周大虎身后的一些熟人道:“这些熟人都是周兄弟的部下吧,你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几位这时十分的尴尬,没法回答,只好沉默不语。
见几人都不出声,高迎祥又是一杯水酒下肚,哈哈一笑道:“他们不敢说,我来说。朝廷的那些官员都是蠢货,大家都是厮杀出来的汉子,多少年都没有碰过锄头镰刀了,家中已是多年不回,缺吃少喝的,给的那一点粮食能吃几天?天灾不断,回去种地饿死?这还是普通的义军。还有各个义军中的大小头目,好吃好喝惯了,也发号施令惯了,回去种地受官绅压迫当狗吗?”
周大虎眼中一闪:“那安排官职吃皇粮呢?”
高迎祥看了一眼周大虎,轻摇头;“我们都是粗坯汉子,大字不识,又反过朝廷,处处受到刁难排挤是必定的,受到一些欺压,朝廷也不会向着我们,我等都是自由惯了,受不得约束,心中更是害怕朝廷算后账,或者犹如宋江一般,要么送到前线厮杀战死,要么死于非命。官场上那一套,我们也学不会。”
周大虎淡淡的接话道:“受不得约束、自由惯了……这些都是借口,我们人类,最是能适应了,这些都是借口,就看怎么选择了。”
“选择?吃皇粮倒是安稳苟活,却是整天受窝囊气,大丈夫顶天立地,苟活不如轰轰烈烈一场而死。”
周大虎这时没有说话,这些草莽英雄就是如此,但不怕死的,又有几个?
高迎祥的想法他知道了,这是个至死都不愿投降认输的人。这样的人,能为朝廷出力吗?
他想打开窗户说亮话,但之前需要一些铺陈。
如果这些铺陈还是不能劝动对方一丝报国之心,那就放弃吧。
周大虎看向自己的几个部下,他们都是原有农民军的三十六家、十三家等之中的人,该他们说话了。
“大家都是熟人,你们几个给闯王说说和建虏作战的事。”
几人一听,知道了自己大帅的意思,但一想又不对,已经被朝廷判了千刀万剐的大逆之人,根本不可能让其活着招用了。
不过几人还是将他们所见所闻建虏的一些恶行,和与建虏作战的内心想法,一一倒了出来。
高迎祥听着着着些他不熟悉的辽东建虏的有关情况,和这些过去熟悉,如今变得陌生的以前的各家首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低头听着、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