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日,李凌就一直在架阁库内忙上忙下,把一份份文书卷宗什么的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再一一归置到一块儿。虽然繁琐机械,但只要看着原本乱糟糟的书架因为自己的清理重排而变得井然有序,李凌心中也不觉油然生出了一丝成就感来。
而在这儿整理各种书文还有一项好处,那就是能让李凌对如今官场上的一些东西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因为这里不但存放着上司衙门送来的公文,还有朝廷下发的邸报,这就相当于是后世的内参了,可不是寻常百姓能看得到的。晚上无事,他便以此为消遣。
这就让李凌看出了一些大越朝许多政策的变迁来了。其实开国后一段时间里,大越当真是百废待兴,而且各种规章制度都有着几分后世新时代的风格,比如文武并重,比如想当官不一定非要通过科举,而且科举考试也不光只考四书五经相关内容,还有许多类别。可是自太祖驾崩后,随着几朝天子更迭,这些规矩又被人一一废弛,也不是说明着废除,而是渐渐被人抛到了一边……
在发现这一变化后,李凌不觉咗起了牙花子:“啧,看来我想的不错,本朝太祖孙途他就是个穿越者,而且还干成了大事呢!只可惜他的许多理念都太过超前,人亡政息,到最后还是被滚滚的历史惯性给纠正了回来。穿越者终究无法和历史对抗啊。”
感叹了两句后,李凌又自惭形秽起来,同样是穿越者,人家就能改变历史,建立王朝,而自己却只能挣扎求存而已,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除了这些文书,李凌看得最多的就是那些账册了。虽然都是多年前的账本,但李凌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儿,因为从这些账本里头,他能很清晰地捕捉到一个个漏洞,从而想象着之前那些官吏是怎么把官府的钱财偷进自己的荷包。可以说,这里头存放的,全是县城里诸多官吏老爷们的把柄了。
把柄……李凌在想到这一层后,心跳突然就是一快,他想到了一个关键点:“既然这里的东西如此要紧,他们怎么也该派遣心腹之人来此打理才是,怎会让我这么个小民百姓过来?而且还是庄弘特意安排的,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
一旦生出这样的怀疑,李凌的心绪就不再安宁,听着外头寒冷的夜风呼啸吹过,心中不安的感觉是越发的强烈了。如此一来,直到二更左右,他都没能睡着,只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觉着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突然,李凌听到了外头除了风声外还有一点其他的动静,隐隐绰绰的虽不甚清晰,却能听出是在靠近。这让他更是一凛,当即就从床上翻身而起,披上厚袄的同时,已从枕头下边取出一把两尺来长的短刀来。
自数月前被贼人闯进家门,打伤他和妹妹后,李凌就一直随身暗藏短刀作为最后的防身手段。此刻,他拔刀在手,蹑手蹑脚就从二层阁楼缓缓走下。虽然没有点起火烛,屋子里一片漆黑,但他在这儿待了两三日已经熟悉了整个空间,没有任何碰擦地,就已摸到了紧锁的房门前。
李凌把一只耳朵贴在木门上,屏息一听,就听到了一阵哗啦和嘀嗒声,就跟有人在门前撒尿似的。旋即,他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从外头飘入,先是一呆,继而身子一震,他已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菜油!他想纵火!”
想到这儿,李凌再没有半点迟疑,轻轻抬起门闩,掂了下分量后一手高举,已经适应黑暗的双眼透过门缝已捕捉到了外头正在低头洒倒菜油的身影,此时对方离房门也就四五步距离,看他的样子,应该差不多把菜油都倒光了。
李凌当即猛一发力,把紧闭的房门呼的拉开,人已跟着扑出,手中门闩狠狠就直朝着对方头部砸去。
那人还在低头倾倒着菜油呢,压根没想到里头本该熟睡之人会突然杀出来,一下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都来不及闪躲,只把头一偏,让过门闩,那肩头连着脖子那一块还是被狠狠砸中,砰响声里,一个踉跄就往侧边倒去。
李凌一下击中对方却未放松,当即再次抢上,门闩由直打变横扫,同时左手也曲肘撞出,直取对方的腰腹软肋。果然那家伙在吃痛之下反应迅速,后退侧身就闪过了第二下门闩,但终究没能躲过下面的攻击,一声闷哼,身子就是一顿。
李凌则趁机发出一声高叫:“有贼啊!”趁对方一慌间,手中门闩又一次狠狠劈落。这下却是正中对方脑门,砰响声里,有些发脆的门闩竟生生断作了两截!
连续挨揍,最后一下更是被狠狠抽中脑门,饶是这位身体强健也终于扛不住了,在一声哼叫里身体一软,一头栽倒在了李凌脚边。同时手中那已见底的瓦罐也跟着落地,咕噜噜滚了出去。
而此刻的李凌也是一阵呼吸急促,他这身体还是第一次动手伤人呢,半晌才稳住心神,慢慢蹲身去查看对方情况。
那人此时仰面倒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双目紧闭,看着实在有些吓人。但李凌只拿手在他鼻端处一探,就知道他只是晕厥过去而已,这才稍稍放心。又过去拿起罐子看了看,嗅了嗅,确信里头正是可以助燃的菜油了。
又等了片刻,四周却依旧是静悄悄的,这让李凌的眉头迅速皱了起来。这儿可是县衙内部,刚才自己那两嗓子大叫照道理早已经传得远远的了,听到如此动静,值守的差役人等应该迅速赶来一看究竟才是。可结果呢,直到现在也不见半个人来,这意味着什么已经都不用细想了。
如果说之前李凌还是有所怀疑,那现在他已能百分百确认,自己来此就是那庄弘设下的陷阱,眼前这人是想把自己烧死在架阁库内啊!明确这一点的李凌眼中燃起了熊熊火焰,他不想和什么做敌人,可真有人想要伤害自己,那就必须还击了!
当下里,他便找来了绳索,将昏迷中的家伙手脚捆死,然后再将他拖进屋子。过不多久,这位便悠悠醒转过来,先是有些茫然,随后才发现自己被捆着倒在地上,立刻就挣扎起来。
“你就别费力气了,这绳索足够结实,我也打了死结,你是挣不开的。”李凌这时走到了他跟前,半弯着腰看着他,烛光映照下,让他对这张脸还真有点熟悉的感觉呢。
“你放开我,不然老子让你好看!”这位此刻已经回忆起了刚才的事情,虽然脸上露出一丝惶恐,但口气依然很硬,还语带威胁。可结果他才刚一挣扎欲起,李凌已在旁一脚蹴出,把他再度踢翻:“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吓唬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吗?居然妄想纵火焚烧架阁库,说,是什么人让你来此的?”
李凌的厉声斥问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轻蔑一扫和一个呸字:“凭你也想知道这个?告诉你,这次你小子必死无疑,现在放了我,老子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些,要不然……”
李凌笑了,是被这家伙给气笑的。他是真没想到这家伙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居然还敢拿大话来威胁自己,就好像被绑起来的是自己似的。当下里,就一个蹲身,手中已多了一把尖刀,唰地一下就横在了对方咽喉处:“我想你这是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啊,真当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你……你敢……”这位直到这时眼中才闪过了一丝惊恐,想要退缩奈何身体被绑着,只挪动了一点点,刀还贴着脖子呢。这让他的话语也带了点颤抖,妥妥的色厉内荏。
“我有什么不敢的?”李凌冷然说着,手中里道一加,刀锋已割破了对方的皮肤,一丝鲜血已渗了出来,“这儿是县衙架阁库,而你居然意图纵火焚烧,已是重罪,我将你拿住,即便杀了你,也是为民除害,说不定县衙还要奖赏我呢!”
说到这儿,李凌的语气越发森然,盯着对方双眼道:“说,到底是什么人要你来这儿的!你要是想为他顶罪我也无所谓,那就把命留下吧!”
丝丝杀气逼上,让那人终于感到了切切实实的恐惧和生命威胁。他毕竟不是什么亡命徒,也从没有想过真要为某人把命都豁出去,当下瑟缩着求饶道:“慢……慢着,我说,我说!”
“说!”
“你先把刀拿开些,不然我说不出话来。”
李凌啧了一声,这才稍稍把刀往后一收,但依旧离他不远,随时都能挥刀刺下,然后才又盯住了他,催促道:“还不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叫你来这儿放火的?”
“我叫许飞,是……是庄大爷让我来这儿放火的……”这位终于如实交代,目光却不时瞟着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