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这人生大事,几人间的关系又近了几分。
杨轻绡心里除了喜悦,还有娇羞,不过在被李凌轻轻握住手后,也就坦然了,此时的她眼中只有对方,都快把自己哥哥都抛到脑后了。
见此,杨轻侯虽然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儿,有种自家白菜被外头的猪给拱了,而且还是自己上赶着把白菜送上去的感觉。不过他也明白,自家妹子对李凌确实一往情深,能有这么个承诺已算不错。放下心事的他,便想要告辞离开。
可才刚一起间,就听李凌又正色道:“大哥,既然咱们已是一家人,我这儿倒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哦?是何问题,你说来听听。”
“关于罗天教的。”李凌看着对方,语气愈发凝重,“我想大哥你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帮人吧,他们总是与官府作对,甚至多次造反起事,可称得上是朝廷眼中钉了。但无论地方还是朝廷,对他们的具体底细还是所知有限,却不知在江湖上,有多少关于他们的内情?”
李凌很清楚这次自己到江南任官最关键就是对付可能举事的罗天教,将他们的破坏压到最低,并将潜伏在各地的罗天教众一一擒拿。所以在年后的这段日子里,他也确实做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但是,最后搜集到的关于罗天教的情报却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了,因为朝廷方面关于他们的记载其实并不多,也就知道他们的架构是以长老、护法为核心,再辅以各地分舵,然后能被查出确切身份的罗天教众,除了不知所踪的赵成晃等人外,其他人等皆已被杀或是被擒。
也就是说,如今朝廷对罗天教的了解依然很少,对江南潜藏的罗天教众的记载就更少了,只知道其中定有要紧人物在这儿主持大局,已经开始谋划大动作了。
当然,其实仔细想想也能明白,要是朝廷真掌握了对方的人员和位置,哪还用得着李凌去江南啊,直接在当地出兵剿灭不就好了?所以可以说,李凌此去江南最难的一点,还是找出这些已在江南植根发展多年的罗天教众了。
这自然极难,至少从官府方面是很难有进一步结论了。但现在有了杨轻侯这个江湖中的实权人物,情况或许就有所不同。
杨轻侯在闻言后也是微微一愣:“罗天教吗?我漕帮倒也曾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你突然问我此事,却是为何?”
李凌没有隐瞒,当即把自己将往华亭任官,以及受命对付罗天教的事情简单说了下,然后又道:“不敢瞒大哥你,我现在对江南罗天教的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所以才想着能从你这儿得到一些线索内情。”
“是这样吗?”杨轻侯面色却是一肃,“可你要知道,我可是江湖中人,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规矩,若是真告诉了你一些隐情,一旦传出去,就要为其他同道所不齿了。”
江湖与庙堂,素来就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哪怕是漕帮这样很大情况下还得靠着朝廷养活子弟帮众的帮会,也不敢与官府走得过近,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要不然,真被外人所知,就会被江湖人视作叛徒,群起攻之。甚至,就连本帮内部兄弟,都可能因为此举动而离心离德……
李凌从未入过江湖,倒还真不知道这条规矩,经对方这一提,才了解地一点头。随后又是一蹙眉,笑道:“大哥说的是,江湖人自有生存的规矩,可规矩和漕帮的存亡比起来,又是哪个更重要呢?”
“当然是我漕帮的存亡了!”杨轻侯毫不犹豫道,眼中已带上了笑意。
若是一些寻常江湖中人,面对这个问题还可能说一句什么都比不了规矩来得重要,但像杨轻侯这样身系一帮兴衰的人物,其实看问题就更像是官吏了,一切都以大局为重,底线规矩什么的,完全可以往后退嘛。
“这就是了,若我说如今罗天教的存在已经很可能影响到漕帮的生存了,不知大哥可愿意跟我合作吗?”
“此话怎讲?”
“就我所知,罗天教这几年里已把不少力量都暗自调到了江南,想要彻底搅乱这个大越财税重地。而漕河的存在,势必成为朝廷紧急平乱的关键,你觉着他们会不顾这条通道而只在江南作乱吗?要是他们真对漕河下手,漕帮也必然会遭遇大难,这显然不是大哥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说的不错,漕河是咱们几十万弟兄家眷的活命之本,绝不容有失!”杨轻侯当即点头赞同,但还是没有立刻道出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罗天教的内情。
李凌一愣,便明白了过来:“大哥放心,现在这舱中就咱们三人,外头则有兄弟守着,除了我们三人,绝不会有第四人知道今日的谈话。”事实上,这才是你最看重的地方吧,什么破坏江湖规矩,不传出去,不就不算破坏了吗?
杨轻侯这才呵呵一笑:“若他们真敢做出如此事来,我确实该帮你对付他们,这也算是为江南无数黎民尽一份心力了。”
顿了一下,他才郑重道:“其实我对罗天教所知也不是太多,所知也就这么几点:其一,在江南,他们的势力确实不小,所谓势力,不只是教中人手,还在于有着自己的产业,更有一些地方,当地有名望的诸如大商贾什么的也是他们的人。”
“竟有此事?”李凌脸色微变,“这些有家有业的商人怎会敢和被官府严厉打击的家伙搞到一处去?”
“这说法就多了,要么就是他们本就是被罗天教刻意栽培起来的,要么便是曾受过他们的恩惠,而且这些人的身份也颇为隐秘,官府自然是不知他们有这一层身份的。”
李凌点头,又追问道:“想必大哥应该知道几个这样的人吧,具体又是谁呢?”
杨轻侯看了他一眼:“苏州城,掌握着当地七成米粮的大商陆家之主陆闲便很可能是罗天教中重要人物了,还有就是扬州的聚宝钱庄之主沈万里……”他一张口间,就报出了江南地界四五个名声不小的商贾人物来。
李凌听得更是眉头深锁,半晌没法开口。在此之前,他也对江南地面上的有名人物做过了解,杨轻侯报到的这几人他都听说过,这下事情可真棘手了。
他本以为江南的罗天教和在中原,在西南时差不多,那都是见不得光的地底老鼠,只会在暗地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已。可现在,一听这话才知道,原来在江南,罗天教的势力竟大到如此地步,一旦这些家伙真不顾一切地想要闹事,还真可能给江南各地造成不小的破坏呢。
哪怕这情报不准,不是所有人都是罗天教徒,只其中一两个有所举动,也够朝廷喝上一壶了。
所以……李凌心头一动,把握住了一个关键,这些人的身份一直没被揭露,到底是他们隐藏得好,还是当地官府投鼠忌器,不敢揭露真相呢?
肩上压力又增了几分的李凌深吸了口气,这才又道:“还有其他关于罗天教的情报吗?”
杨轻侯点点头:“其二,要论起来,这些人其实都不算罗天教在地方的舵主,一般来说,这舵主都是每府设上一个,我也和其中几人有过接触,但显然不是那几个有名的商人。而相比起这些聚敛财富的教众,这些舵主手中实力更强,而且个个都身手不弱。
“但要论如今罗天教在江南地位最高者,却是一个叫火长老的家伙,我虽从未与之见过面,也不知其可能的身份是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此人很厉害,因为江南如今的局面,就是由他一手开创。据说不少远离城池的乡村中,已有不少村民信奉他们的那一套了,拜的就是他们的日月真神。”
既然是一个在江湖中吸引百姓,对抗官府的邪-教,这罗天教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还有自己的信仰。这日月真神就是他们的信仰,至少是底层教众的信仰所在。
李凌默然,这都是历史上每一个不安分的邪-教的常规操作了,他们往往会在远离官府管控的地方通过各种手段迷惑贫困百姓,拉人入教,然后洗脑,最后一见有了机会,便把那数量庞大的教众推到前头,闹出一场大乱子来。
可问题是,这儿可是江南啊,是大越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这儿的百姓不说丰衣足食吧,至少是不会活不下去的,他们又是凭什么蛊惑各地百姓呢?
对这个疑问,杨轻侯也给不出答案了,毕竟他不是罗天教的人啊。不过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李凌重新审视罗天教,和他们的重要人物了,那就是一群有本事,又很不安分的家伙啊。
然后,他就生出了最后一个疑问:“对了,你说了这么多,怎么就从不提他们的教主呢?这罗天教既然这么强大,他们的教主想必也非等闲人物吧?”
这话却让杨轻侯面露诧异来,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怎会连这一点都不知道?罗天教主早在十二年前就被官府围剿杀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