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不得不承认将徐森拉到自己这边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要不是他,还真不可能如此清晰地掌握县衙内众人背地里都干了哪些事情,只从他对徐宪的一连串逼问,就可知身为刑房典吏的他早已掌握了这些人的诸多罪状,只是之前不好明说罢了。
徐宪也是明显被这一连串的指证给问得目瞪口呆,眼中也满是惊惶,片刻后,才叫道:“你……你胡说,这些都是没有的事情,你可有证据?”
这回却轮到徐森没话说了,他固然靠着身份关系掌握了不少他们的罪孽,可真让他拿出确凿证据来却实在为难。这时李凌却开口了:“本官到时自会找来苦主与人证与你当堂对质,再看你如何狡辩!来人,将他带到一旁看守起来。”
他压根就没有与这家伙论理的意思,只看其心虚的模样,就知道徐森所告属实了,既如此,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当下里,就有一名漕帮汉子进来,跟提小鸡似的把满心忐忑的徐宪给提了出去,关进了旁边一间签押房中。而李凌则冲外头几人一招手,示意他们再放人进来。
然后,就又到了徐森展现其价值与能力的时候了,接下来每一个被叫进来的县衙差吏,都会面临来自他徐典吏的斥问:
“去年时你负责收取粮税,却在最后出现了三百二十五石的短缺,对此你只说是各村所缴税粮有少,可随后县尊再派人去各乡询问时,却发现反倒是多收了三百多石,对此,你有何话讲?”
“两年前库银突然就少了四千二百三十二两,当时你便是库大使,对此你作何解释?”
“去年城外池家村的三尸凶案由你过问,最后却不了了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几乎每一个被叫到跟前的差吏在面对徐森的问题时都露出了惊慌之色,同时也无法给出叫人信服的合理答案。很显然,这些年来,身在县衙当差的他确实掌握了许多同僚们的罪状,有些与他的身份差事有关,有些则显然是通过许恭才了解到的,而他居然将这么多弊情冤案全给记了下来。
当这些家伙想要抵赖或是拿身份反击时,李凌则会适时开口,直接将他们顶得无言以对,最后将他们全部关进了一旁的签押房中,半日下来,这些急匆匆赶来想夺回权位的家伙居然都成了阶下囚了。
当最后一人也被问得哑口无言,同样关进签押房后,李凌才看向一脸疲惫的徐森:“徐典吏果然心怀正义,倒叫本官深感佩服了。”
“呵……我这叫什么心怀正义,真要如此,也不会坐看他们为非作歹多年却连什么都做不了了。”徐森苦笑着道,随即又想到了一点:“大人,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发落他们?是真要治他们的罪吗?”他还真不看好李凌能把所有人都定了罪呢,毕竟现在县衙就那么几个外乡汉子,还能按流程把一一审讯不成?
李凌笑了,他一眼就瞧出了对方的顾虑,便道:“这个本官自有应对,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将他们的职权全部去掉才行。”
“可是,这得弄到什么时候?只怕……”
“你是觉着本官若是要将这些人的罪名一一落实需要多日,而徐家必然会在此期间再度生事吧?”
徐森满是担忧地点头,李县令这一回确实够强势,也杀了徐家一个措手不及,可真要把时间拖下去,却对他很不利啊。徐家能在华亭如此肆无忌惮,除了这些县衙的人马,更主要的是他们在上头还有靠山呢,就算不提京城的那些,光是松江府,就能找到几个地位比县令更高的大人出手。
所以别看现在李凌处处占着上风,一旦等徐家反应过来,他的处境依然不妙啊。
李凌却不以为意地一笑:“有一点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为非作歹的混账东西可以不讲任何规矩,将律法践踏于脚底,为所欲为,而想要伸张正义的我们却要处处受规则的约束,最后什么都做不了,任他们逍遥法外呢?”
他这一问,还真就把徐森给问住了,愣怔着,无法给出答案。而李凌也没指望他能给出答案,因为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想法:“所以这一回,我不打算按规矩办事,既然他们喜欢践踏法律,那我就让他们付出同样的代价!”
说着,李县令突然起身,大步就往外走,来到庭中,才大声下令:“把所有人都带去大堂,本官有话要与他们当面说明白了。”
徐森呆呆地看着大步往大堂而去的李凌,品味着他话中之意思,半晌后,眼中已露出一丝光来。这个李县令果然和自己以往打过交道的任何一个官员都不同,他虽然行的是正道,但却绝不被那些所谓的规矩所控制,这是个不按常理出招的人!
想着李凌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他的精神更是一振,赶紧转身,也快步跟了上去。这一回,县衙,不,是整个华亭都将有大变了!
不一会儿工夫,众差吏人等都被悉数带上大堂,这些人此时脸上满是惶恐担忧,自己做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已全被点出,这让他们实在心虚得很,一时间自然拿不出个正主意来了,更不知县令大人会如此处置他们。
熟悉的大堂上,他们再度分站两边,战战兢兢地看着目无表情的李县令,然后又把愤恨的目光投向离长案最近的徐森,要不是他,自己那些事情又怎会被一一揭露呢?
终于,在等众人都到齐后,李凌把惊堂木一拍:“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说?”
“大人,我等冤枉啊……”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抵赖,拖延,看能不能想法把那些所谓的人证物证先毁掉了。
李凌冲他们冷冷一笑:“是啊,你们每人身上都有着罪行,若是本官真要一一查明了再定罪,只怕接下来几个月县衙都不用再做其他事了,何况你们还都是衙门里的人,没了你们,只怕更难把这些事情查明白了。”
没错,就是这样。只要咱们抵死不认,就是他李县令也不能拿我们如何!
李凌这番话更给了他们底气,叫喊着自己冤枉的声音越发的大了,有几个胆大的,已经敢于和李凌正面对视,大有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架势了。
李凌后面的话也确实让他们心中更定:“本官确实没打算此时再追究你们多年来为非作歹的那些事情……”可就在这时,他的话锋却又一转,“不过,本官还是要追究一件事情的,那就是县衙银库账目问题,以及库中存银在短短几年内竟有数万两银子短缺的事情。
“本官已经仔细翻查过这些年来的账目了,徐翔、方明、徐杰……”他一口气报了十多名吏员的名字,“你等皆是在这段时间接触过库房大权的,也就是说这些银子的丢失与你们全都脱不了干系。现在,本官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你们一起凑着把银子补上,那本官可以既往不咎,让你们继续在县衙任职,要么,现在就将你们免职驱逐出县衙。你们自己说吧,选哪一件。”
“大人,我等从未拿过库房藏银,我们是无辜的……”其中一名吏员急忙大叫起来。但他话才出口,李凌便打断道:“本官不是在与你讨论有没有此事,而在给你选择,拿银子出来,继续在县衙,否则,滚!”
这就是完全不跟你讲道理了,徐杰等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让他们一阵恍惚,他们可从来没和这样胡来的官员打过交道啊,以往那些县令和佐贰官们,哪个不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然后还非按规矩来做事呢?可他,他怎么就如此的随心所欲了?
可偏偏,李凌这一随心所欲的做法让他们完全无法招架,没有章法的攻击,才是叫人最难以应对的啊。
“来人,剥了他们的吏员衣物,将他们通通驱赶出县衙,到时本官会写一份告示晓谕全城,这些人将再不是我县衙差吏!”随着李凌这一声令下,漕帮众人又火速上前,一把按住其中一人,当堂就把他身上的衣物给剥掉了。
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家伙碰上漕帮豪杰顿时如耗子见了猫似的,连反抗都做不出来,只能乖乖受辱。后面几个见此,索性就自己脱了衣服,然后被人驱赶出了大堂,连一句冤枉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在将这一批人夺职驱赶后,李凌又迅速点了一批差役的名字,然后道:“你等几人乃是这几年里有守过银库或粮库的,本官也怀疑你等曾偷取钱粮。还是那句话,把钱粮补上,可留在县衙,否则,自己脱了衣服,出去吧。”
他压根就没有与这些人争论此事是不是真由他们所做,而是来了个莫须有,然后你就是嫌犯,要么补上钱粮,要么被驱赶出县衙。这些差吏压根没有辩白的机会,也不可能真答应补上那么大一笔钱粮,于是轻而易举地,就被李凌以绝对的权威给赶了出去。
这些县衙差吏多年来自然是要在各个位置当差的,银库和粮仓更是重中之重,又有哪个能逃得过呢?于是快刀斩乱麻下,这百来名赶回县衙的差吏居然全被他以同样的借口给开革了。
不过徐森知道,这只是开始,显然李县令还有连续的后招要拿出来呢。